微生登上了祭台,这位最负盛名的年轻巫师,像是天神的使者一般,一身白袍银发,立于最高处,靠近天神的地方,人们亲眼看着,祭台上的微生面朝东方,如玉石般温润的面容在骄阳的金色光芒下忽然变得模糊而神秘起来,鼓声擂动,有人将刺有氏族象征的图腾旌旗奉上了祭台,高高地擎立于半空中,微生口中念着祭祀用的祭词,同样身着一身素袍的巫仆将早已准备好的龟甲奉了上来,微生接过后,亲自捧着它走向了正燃烧着熊熊烈火的器皿,手捧龟甲,安放于烈火中央,好在人们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重大场面了,对于微生将手伸入熊熊烈火中却毫发无伤地收回再不像第一次见到时表现出那样没见过世面的惊奇反应

龟甲入火,是祭祀的环节之一,对大自然的崇拜是人类自诞生起最原始的信仰,就算姒纵这样称霸一方的王者也不例外,他们总是依赖于天神能够降下批示,而唯一能与天神对话的,除了天赋异禀的巫师,就只有龟甲上被烈火烧出的纹路能够透露出几分神的指示了。

为了恭迎天神的指示,在姒纵的带领下,祭台之下,那黑压压的一片人影,全都纷纷恭敬地曲膝跪地,匍伏下了身子,不知过了多久,啪嗒啪嗒,似乎传来了龟甲开裂的声音,伴随着这变化的,是那刺着图腾的旌旗在半空中疯狂攒动翻飞。

就在此时,不知是谁忽然惊呼了一声,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人,伴随着这声惊呼,原本恭敬又寂静一片等待神示的人群也有些骚乱了起来,人群中终于有人抑制不住,呼出了声,惊讶又隐隐有些兴奋:“白起大人……白起大人来了!”

随着那一声惊呼,这里的风也忽然大了起来,匍伏在地上的人们对上头的情景一无所知,但负责祭祀的巫仆们却都纷纷变了脸色,也不知是不是天意,但那一声“白起大人来了”方才刚刚尾音落地,“啪”的一声脆响,竟是悬挂着部落图腾的桅杆在狂风之下拦腰折断了,那高高悬挂的图腾旌旗也突然像断了线的风筝,向地上掉落了下去,这不详的场面终于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在场的人神色各异,与此同时,取出火中龟甲的巫仆代看了龟甲之上的裂纹时,也顿时面色苍白了起来,就连一向温润智慧的微生,都微微皱起了眉……

白起大人一来,首领大人的旌旗就突然折断陨落了,那岂不是意味着……不详,太不详了,也难怪此刻那位正在衰老的统治者忽然面色难看了起来,而在场的人们,除了眼睁睁地看着那面旌旗从高处掉落,竟也别无他法……

咻……

破风的声音忽然凌空而来,带火的箭矢穿破了天空,直直追着那面陨落的旌旗而去了,哗啦一声,是突如其来的红色烈焰在半空中膨胀起来的声音,还未坠到地上的旌旗在半空中遇上了突然破空擦来的箭矢,骤然燃烧了起来,人们只看到一团火从半空中又向上升腾了起来,待这烧尽,哪里还有什么旌旗,只剩下了一团灰烬,下雨一般飘落了下来,化为了乌有……

那箭矢……

人们的目光纷纷朝着箭矢飞来的方向寻了过去,不远处,那低矮的山丘之上,是慢条斯理地将手中刚刚用过的长弓交给身旁侍从的白起,今日的他逆光而立,仿佛是从太阳的金光中走出的一般,狂风卷起他黑色的衣袍翻飞,那俊挺伟岸的身姿立于金光中,犹如天神的威仪,湛蓝色的眼眸湛如星辰,淡淡扫来的目光气势傲慢而又带着一股锐气,直逼人的眼睛,他的嘴角不经意地微微上扬,犹如绽放的罂粟,俊美而危险,绝世无双……

白起,是白起大人来了……是他……他竟然敢毁了象征姒纵大人至高统治地位的图腾……如此胆大包天……如此狼子野心……毫不遮掩的傲慢与目中无人

此刻姒纵的脸色不大好看,而姗姗来迟的白起早已下马,带着他的部下朝这而来了,所有的人皆面色古怪,缓缓朝着走来的白起却对这些视若无睹,他的步子并不大快,但一下一下,沉稳而冷冽,仿佛是踩着人们的心头走过去的,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情不自禁的将视线集中在了他的身上,直到,这个刚刚才做出大逆不道的事的年轻男人径直走到了他的父亲面前,礼数周到而又恭敬规矩地跪了下来,他微微低下了头,唇角却是似有若无地优雅上扬,人们隐约只看到那一瞬,他的一双蓝眼,如寒星般,璀璨而又摄人心魂……

“白起向尊敬的父亲大人行礼,望父亲大人福寿安康……”

随着白起曲膝跪下向姒纵行礼之后,与他同来的那些部下们也一同跪了下来向姒纵行礼,白起身穿“玄端”,这是为人儿子为人臣子在祭祀这样重要的场合之下叩见他的父亲大人所该穿的衣服,通身上下玄而见黑的长袍,无纹饰,以其端正,故有玄端之名,除却缁带佩腰,再无半点装饰,同时也警告着为臣子该有的卑谦和忠诚。

没有出一丝差错,挑不出半点毛病,他若无其事一般在他所谓“尊敬”的父亲面前跪下了,好,很好!似纵没有说话,也没有立即恩准白起起身,他倒想知道,他这个儿子,在做出了这样目中无人的事后,又将如何巧舌如簧地为自己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