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夷恼怒于夏的出尔反尔,在寒冬到来之际,发兵侵入,直逼黄河。

最不愿意见到的局面终于是出现了,寒冬的到来,无论是在粮草的供应还是兵马的作战能力方面,中原夏联盟几乎都不能与早已经习惯了漠北寒冬作战的九夷联盟相比。为了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原各大氏族,在政治权力中心的夏后氏禹康城里还未有指示传出之前,就已经集结了兵马,准备应对这一场恶战

漫长的冬季无疑是中原夏联盟面对这场战争的最大的阻碍,不利天时,便已首当其冲,落了下风。

王城之内,虽有微生与群臣坐镇,但关于九夷大军一步一步逼近黄河的消息不断地传来,整个王城皆陷入了人心惶惶的地步,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湛那边,还没有休息?”

微生的询问,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是谁也没有料想到的,一切原本都在计划之中……但孟青夏的下落至今却仍是没有任何消息,这就已经不仅仅是意料之外的事了……很显然,有人并不希望强大的夏联盟与西域一方霸主九夷联盟,真的形成联姻,“勾结”在一起。如今九夷人怒而发兵,显然是大多数人想要见到的结果。

谁都知道……一旦中原夏联盟和西域九夷联盟勾结在了一起,带来的将会是一场怎样的灭顶之灾。

微生的神情,也从未像现在这样严肃,不仅仅是因为如今计划出了变故,九夷人到底还是发兵讨伐夏了,这场将贯穿整个冬季的恶战,恐怕是已无法避免。但更令微生感到意外的是,这事会和孟青夏牵扯上关系,如今湛他们带人不敢擅自离开漠北,却也没能找到一星半点关于孟青夏的消息,这件事情,竟比即将发生战争本身,更让微生头疼。

无所不能的巫师的占卜,也有出错的时候么……这件事情,的确是他不曾预料到的。

“微生大人,霁大人,各位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议事大殿之上,顿时寒气逼人,冷到了极点,无论点多少炉子都不管用,这大殿之上的人并不多,只有少数几个是知道实情的,此刻这里没有人的脸色不是凝重的,九夷人的大军,已经步步逼近黄河了,一旦战事爆发,便是一发不可收拾,而如今,白起大人竟不能主持大局……

听着那一个个糟糕的消息传来,就连一向从容不迫的微生,也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事情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对方甚至是九夷女巫绛亲自坐镇,夏也已经到了……不得不采取行动的时候了,但白起大人尚未醒来……军权调配,即便是微生,也不敢越俎代庖……

就在此时,忽有部下来报,从漠北来的使者,送来了一物,并声称,将此物送到了微生手里,他自知用处

直到此时此刻,微生的神情才终于有了变化,立即吩咐道:“使者身份为何?是谁派来的使者?快带到大殿上来。”

尽管这是微生的吩咐……但那名前来禀报的部下似乎也有些为难,只好跪在地上,将头埋得低低的,如实禀报道:“前来的使者,自称是奉了自家主人的命令,送来此良物,只需如实交给您,您自会领悟各中奥妙。只是……使者甚为傲慢,送来此物,便已离去,不肯多待一刻。”

送到他手中,便自知用处……

微生微微顿了顿,似乎是陷入了沉思,他随即让人将使者送来之物呈给了他,那是一个绸缎包裹的木制锦盒,盒中才刚刚打开,就散发着一阵极淡的清香,淡到,若不是微生成日与巫术医药为伍,甚至尚不能觉察分毫。

尽管微生看不清此物的模样,但手中稍一摸索,加上鼻中所嗅之味,也能猜出那是药……自知其中奥妙吗?想必此药,是与压制白起大人所中的蛊毒有关,然而这世间,知道此事的人并不多,消息也分明是严密封锁的……

这大殿之上的,都是知道内情的人,微生虽然没有明说,但他们也猜得出此物为何物。

“使者从何而来,你们也看不出来?”微生再一次询问了那名禀报此事的下属。

毕竟是涟训练出来的人,各个都不是等闲之辈,即便使者有意避而不谈,但也总不至于连半点蛛丝马迹也不曾发现。

“依属下猜测……使者所着服饰之纹路,与交谈之口音,皆是漠北以冬那一代……若是葛国凤眠大人,断不可能多此一举,隐蔽身份……”

“你言之有理……”微生点了点头,便让那人退下了,想必他自己心中,也是早有了答案。

“微生大人,依你之见,是敌是友,可信否?”老臣囚牛到底是谨慎些的,虽然在这种情况下,这里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玩样是什么东西,可毕竟事关白起大人,他们也不敢贸然行动,况且,这还是在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所说之话似真是假的情况下,但依微生如今的反应,怕是已经有了想法

果然,微生此刻脸上的神情,已经有了些许的莫测之意,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让人将此物交给了在场的霁等人传阅,在他们纷纷仔细察看此物之时,微生方才微笑着解释道:“我虽心中有所疑惑,毕竟此物也算得上是珍宝,用药珍稀,也的确是远在漠北以冬的岷山国境内方才能寻,为此心中早有怀疑,如今又听闻涟所训练出的部下的回禀,更是又确信了几分……”

微生此话一出,众人不禁心中更是不解,青夏大人失去踪迹,远在漠北的湛大人,便传书回城,一度将疑念指向了刚刚才经历过一场政变,如今已是易主的岷山国。可若说此事是岷山国所为,倒也还说得过去,岷山国本就素来立场不明,如今岷山国新主……听说也是个手腕残暴,野心勃勃之人,必是不愿意看到强大的中原夏联盟与西域九夷联盟形成联姻。

若是劫持了前往西域商谈联姻大事的青夏大人的事,是岷山国人所为,那么他们的目的必是要夏与九夷反目了,其立场,定是不善。

可如今微生大人却说,此药为岷山国人送赠,这的确让这些大臣们不能想通,岷山国……究竟是什么意思……

“微生大人,您看,此药是否可信?”囚牛显然也是糊涂了,可却又不敢妄下断言。

微生也是稍有片刻的迟疑,但事实是,此药虽不能解他们所需,却能缓燃眉之急。毕竟西域女人的蛊毒还是不可小觑的,更何况那人还是狡猾多端的绛,但岷山国人所送来的此药,的确能有暂且压制体内作乱的蛊毒的作用……

思及此,微生好像忽然便想通了什么,他的嘴角微微地向上弯起,面容平静,尽管做的是如此大胆的决定,可还是无端端让人产生信服之感:“此物必是不假,战事已迫在眉睫,此次,不妨就拿它入药,为白起大人一试……”

如果……是那个傲慢得像野兽一样的红眼睛奴隶的话……他的确是想看到九夷与夏的两强相峙,但同样的,夏联盟势衰,九夷独大,对他而言,也没有任何好处,他要的,自然是看到两败俱伤……而这世间,除了白起大人那样的人物,又有谁能敌绛那等狡诈强势甚至胜过男人的西域女巫呢……

……

随着冬季的降临,大战的气氛,便越来越凝重了

昨夜又下了一场大雪,尽管他们所身处的这边绿洲,尚且算是气候暖和些,但那场大雪,仍是将一切都带入了冰天雪地之中,孟青夏大多时候,仍是无法忍受漠北的寒冬这样的严苛。

而这片绿洲尚且如此,这个寒冬来势之凶猛,可想而知……即便是没有战乱,想必也是要冻死不少牛羊,新添不少流离失所的流民,更何况,如今远在漠东的孟青夏,都时常能听到侍女们私下讨论九夷与夏大战之事……

这些日子,孟青夏果然便不曾再见过礼容,而礼容,也分明是变相软禁了她……但他似乎并不在意战事的消息是否会传到她这里来,也或许,他很清楚,就算她已经日益坐不住了,一天比一天心急如焚,但仅凭她孤身一人,是无法离开岷山国的,除非,她不要命了。

但孟青夏却并未如礼容所预想的那般,做出任何冲动而又愚蠢的举动,大帐之内,桌案之前,摆着一卷诺大的羊皮山河图,帐中点了暖炉与熏香,礼容仍是戴着面具,那双红色的眸子此刻正专注无比地看着桌案前的山河图,他身上是艳红却又森冷的红色长袍,厚厚的披风垮垮地搭在了肩头,甚至于,他的一头长发都尚未束起,只是任其肆虐地披散着,这样的画面,竟是有些妖冶……他本身,就曾是个容貌比之女人还要艳丽绝美的人……

帐内除了礼容,尚还有一名暗卫模样的岷山国人,此刻他正恭敬而又谨慎地向礼容禀报着什么,而礼容似乎在听,又似乎没有在听,他手中执笔,那羊皮卷上的山河图尚未成形,正是他亲手所画……

“九夷与夏数日前首次交锋,虽仅是零散几场战役,但已是死伤不少。”

直到此刻,礼容似乎才提起了些兴趣,他头也没抬,只冷声问道:“死的是中原人?”

那暗卫稍有迟疑,答道:“以九夷人居多……毕竟,是夏后氏白起,亲自坐镇……”

“哦?”礼容的手中一顿,那红眸闪过了一抹莫测。

“礼,礼容大人……白,夏后氏白起,白起来了……”

就在此时,礼容手中的东西啪地一放,轻笑了声:“如预期中的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