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起高大的身影踏入了会客的大殿,大殿内正有侍仆跪坐在地上往客人手边摆放的青铜酒樽里倒入会客用的新酒,这是从首领姒纵那儿来的客人,在白起回来之前,负责打理一切大小事务的涟并不敢怠慢,侍奉这里的从仆见白起回来了,当即恭恭敬敬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站起身来欲行礼,白起只淡淡地点了下头,打发了他们出去

大殿之中,静静地在座上坐着等着见归来的白起一面的,正是微生,那传闻中被称为“天神之子”的年轻人,青衫宽袖,闭着眼睛,银白的长发只以一根木簪轻轻地拢起束发,他看起来安静祥和,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圣洁的气息,双袖微笼,俊貌温润却疏离,肤色白皙,甚至隐隐可以看到俊容之下细细的血管,他垂落的眼睫遮住了眸,一袭青衫坐在那,仿佛世间的喧嚣都要瞬间安静了,却莫名地感觉寂落。

此刻听到白起回来的动静,那原本面貌安静的男子也微微有了神情变化,微微拢了拢袖子,站起身来,面对着白起的方向,微扬了唇角,气质温和,仿佛并没有为长久的等待感到丝毫被怠慢的不耐:“白起大人,您回来了。”

白起微微眯起那双笼罩着神秘湛蓝的深邃星眸,目光落在了那满头抢眼的银发,却面貌年轻英俊的老朋友身上,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淡笑:“微生,你我都是老朋友了,不必这些唬人的把式。”

巫师在部族之中,享有极高的待遇,微生的这句“白起大人”,也难怪会换来白起的一声揶揄了。

微生也笑了,要知道,自从幼年之时他生了一场重病,一夜之间白了头发,瞎了双目,可从此以后却仿佛得到了天神的眷顾,总能做出准确的预见和预言,于是他被奉为了天神之子,位居巫师之位,受活人供奉敬仰,直到成年之前,他甚至一步也不曾踏出过神庙一步,即便是首领姒纵,对待他也总是客气又小心着呢,毕竟他在部族之中,享受的可是神侍的待遇,只有白起从来不把他放在眼里虚糜客套着:“白起大人,听说,你带了个女人回来。”

白起缓缓勾起唇角,慵懒而邪肆的幽瞳莫测深沉:“看来我的禹康没有秘密,什么都瞒不过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巫师的耳朵。”

“您可真是比我想象中还要耐得住性子。”微生在白起面前,似乎没有打算做丝毫隐瞒,他不必出这座大殿,却能知道所有与白起有关的大大小小的事,这当然不是因为他是所谓无所不知的巫师,但他觉得他没有必要多此一举提醒白起大人他的处境,白起那样聪明,没有人比他还清楚姒纵大人是如何监视防备着他,在他身边遍布眼线的,恐怕现在白起早已对整座宫殿的情况了如指掌了,但他却一直这么不动声色着,甚至纵容着那些人存在着,微生不得不佩服他如此能耐得住性子:“听说……您还将她安置在了您的寝殿里

。”

只是白起是什么样的人,作为首领姒纵派来的使臣,他虽能不出大殿一步便掌握白起的行踪,可他能知道的,白起大人的父亲所能知道的,也不过是白起大人愿意让人知道,需要让人知道的事罢了。

对于他们之间关于一个奴隶的无关紧要的闲谈,白起似乎并不怎么放在心上,他的身姿微微后靠,一手随意地支着头,一手的指节曲起,在身侧的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响,他的形态慵懒,是风尘仆仆略带倦意,但目光却幽深如潭,似笑非笑:“哦,那个家伙……是我向霁要来得一件礼物。”

“彤城氏的首领?”微生对此微微感到惊讶,但很快,他便对这个话题并不大感兴趣了,转而问道:“您近来入了夜……头疼的毛病可还会发作?”

“还是老样子。”听闻微生这么问了,白起蓦地勾起了唇角,微微正了正身子,风度翩翩,意味深长:“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将那个不听话的家伙安置在寝殿内的原因,再观察一阵子看看。”

“您的意思是……真是奇特!”白起虽说得模糊,但微生却着实惊讶了一番,继而微笑道:“看来您要回来的这件礼物,比部落里最高超的巫医还要灵验,再多几个那样的家伙,巫医们就该失去工作了。”

也难怪微生会如此惊讶了,白起大人……他的宫殿之中虽有无数女人,但这头疼的顽疾已经追随白起大人十多年了,十几年来,他从来没有安稳地睡过一觉,白起大人也从来不喜欢别人的触碰,那些女人,恐怕也多是摆设,这种无时无刻不生活在危机四伏之中,就连入了夜也不得安眠的生活,养成了白起大人冷酷又莫测的性子,这也是白起大人并不喜欢别人触碰的原因,他也曾听闻,曾经有人为了爬上白起大人的床而残忍丧命的事,只是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并不多……

就是巫医们都对此束手无策的老毛病,竟然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奴隶给治好了,不免有些太不可思议了,就连微生都对白起大人究竟带回了什么样的人而感到有些好奇了呢……

“我还有些事。”白起湛蓝色的瞳眸里忽然闪过一丝幽光,他站起身来,往外走去,只留下了一句:“晚上招待你的宴席上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