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媚儿曾经设想过与李海相见的情景,却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与李海相见!

在与可儿闲聊的时候,武媚儿也多多少少听说了南夏国皇帝李海的一些事情。在可儿的描述下,李海无疑是个仁慈的君主:每当有大臣犯法当死,他都痛哭流涕地向那些将要被处死的大臣说:“朕实不忍诛卿,然国法不可废也!卿死之后,朕一定善待卿之妻儿老小,使之衣食无忧。”

可儿又讲道:“今上即位之初,后宫中有一千宫女。皇上只留下二百名,将另外八百名宫女遣送回家,允许其自主嫁人。这个举动,既没有浪费那八百宫女的青春,又使世间少了许多光棍,实在是功德无量啊!”

可儿还讲到的一件事让武媚儿印象非常深刻:有一年祭祀,一头待宰的老牛可能自知将死,流下了眼泪,李海见状,抚牛背而流泪叹息:“牛犹如此,人何以堪

!自古以来,君子远苞厨也!”当即下旨:让那头老牛得享天年,祭祀之物换作猪。

可儿讲完此事后,情不自禁地向武媚儿道:“小姐啊,当今皇上真是千古未有之仁君!”但是,当时武媚儿虽然随声附和,头脑中却闪出了一个穿越前的词汇:“作秀”。

此时此刻,乍与李海相遇,武媚儿强自镇定,盈盈拜倒在地,道:“臣妾叩见父皇!”声音清脆悦耳,宛如出谷的黄莺。

武媚儿并非有意作出一副狐媚的样子,她的姓名中有一个“媚”字,天生就有一种媚态。在一颦一笑之间,在一举手一投足之间,很自然地就风情万千。

此时此刻,武媚儿跪伏在地,声音娇美,让任何男人见了,也会情不自禁地生出爱怜之意,生出拥她入怀的冲动。

但是,李海并没有理会武媚儿,甚至根本没有正眼看武媚儿!他只是让两名宫女平身,然后拉起了李泽的手,温言道:“皇儿啊,你是要雪人还是要美人?”

李泽的语气中透出了天真无邪:“回禀父皇:儿臣要雪人,不要美人!”

武媚儿和两名宫女听了,不禁在心里想笑,却哪里敢笑出声来?反而是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李海听了,发出了一声叹息,这声叹息虽轻,但武媚儿和两名宫女听了,却觉得这声叹息,有千钧之重,其中透出了一名慈父对儿子的深切关怀。

武媚儿甚至就想:“李泽被刺客吓成了如此一副傻样子,实在是他的不幸;但他有这么一位慈爱的父皇,实在是他的幸运!”

李海问李泽:“皇儿,你为何要雪人不要美人?”

李泽想也没想,便答道:“儿臣回禀父皇:美人可能会行刺儿臣,但雪人绝对不会行刺儿臣的!”

武媚儿听了,不得不承认:李泽说的,实在是大实话!

但武媚儿的心中,却升起了一股悲哀之意

。因为李泽说的,实在是大傻话!

李海又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可怜的皇儿!‘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大年初一的那个刺客,已把你搞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

李泽听了,却郑重其事地道:“儿臣回禀父皇:这位姓武的妹妹,虽然是美人,却不会行刺儿臣!因为皇祖母说过,全天下除了她和父皇,就数这位武妹妹对儿臣好!”

李海温和地笑了:“皇儿啊,人家都说你傻,你能记住皇祖母的话,说明还不傻啊!”

说到这里,李海把目光投向了两名宫女道:“你俩带皇太子下去休息吧!朕要和太子妃说几句话。”

两名宫女道:“奴婢遵旨!”搀扶着李泽离去了。

李泽这才把目光投向依然跪在地上的武媚儿,笑眯眯地道:“太子妃,朕的儿媳妇,起来吧!跪了这么久,你的膝盖肯定已疼了,但朕的心早就疼了。”

武媚儿毕恭毕敬地道:“臣妾谢过父皇!”从地上爬起身来,心中却暗骂:“狗皇帝,让老娘跪了这么久!你一个当公公的,说什么心疼老娘,简直是调戏老娘啊!”

刚才李泽和两个宫女在场的时候,李海对武媚儿正眼也不看,此时此刻,李海却是火辣辣地朝着武媚儿打量,把她从脸看到颈,再从颈看到胸前那高耸的地方,从头发看到外露的肌肤,细细地打量了一遍。

武媚儿被看得浑身发毛,全身肌肤都起了鸡皮疙瘩,非常不自在,那种感觉,如同一条毒蛇在面前游走。

突然,武媚儿心中一震,暗叫道:“不好!莫非这位狗皇帝看中了老娘的美色?当年唐明皇看中了儿媳妇杨玉环,于是先让杨玉环出家当女道士,然后把杨玉环纳为妃子,将三千宠爱集于杨玉环一身,‘**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武媚儿心中在想入非非,一张俏脸上却是一副天真无邪的神情。

出乎武媚儿意料的是,几乎就在一刹那之间,李海那种猥亵的目光不见了,变得纯净而坦然,如同一个登徒子,突然变成了一个正人君子。

李海的这种转变,让武媚儿更感到恐惧

。她几乎可以断定:李海是一个好色的男人,但同时又是一个自制力很强的男人!是一个不太可能沉溺于美色之中的男人!

李海的声音,也变得中正平和:“太子妃,咱们旧话重提:在没有雪的时候,能堆出一个雪人来吗?”

这是一个可笑的问题,但在李海的口中说来,却是郑重其事,仿佛这是一个事关社稷和苍生的重大问题。

但武媚儿却没有感到这个问题可笑!她脸色郑重地道:“臣妾斗胆问一句:父皇日理万机,为何要问这个问题?难道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这个问题非常重要!因为不管老天爷下不下雪,太子都想堆雪人。”李海严肃地道:“作为一个合格的父亲,应该设法满足儿子的愿望!尽管这是一个很傻的愿望!”

武媚儿的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她沉声道:“父皇,抛开这个问题先不谈,能听臣妾先讲一个故事吗?”

“讲吧。”李海的脸上挂着优雅的笑容:“朕洗耳恭听。”

武媚儿道:“昔日,赵简子想考察一下诸位儿子的才能,便对诸位儿子道:‘吾藏宝符于常山上,先得者赏。’诸位儿子都到常山上搜寻,皆无所获,唯有一个庶出的、名叫无恤的儿子道:‘已得宝符矣。’赵简子道:‘说吧,宝符在哪里?’无恤道:‘从常山袭击代国,代国可得。’赵简子由此知道无恤有才能,遂在临终时传位于无恤,也就是赵襄子。赵襄子堪称是一代雄主,他联合韩、魏两家,灭智伯,奠定了‘三家分晋’的基础。”

李海的脸上显出了茫然之色:“太子妃,此时此刻,你讲这个历史故事,朕不知你是什么意思。”

“那么,臣妾就直说了吧。”武媚儿直视着李海道:“据臣妾所知,在我南夏国的北边,有国曰北夏,北夏国境内有一大雪山,终年积雪。倘若父皇发兵灭了北夏国,那么,太子就能随时堆雪人了!”

在与可儿闲聊的那段日子里,武媚儿已对南夏国及天下各国的风土人情、山川地貌有了大致的了解,此时说来,居然头头有道。

听到这里,李海目不转睛地看着武媚儿,一双鹰眼突然闪出了刀锋一般锐利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