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7) 第一章(7)

进了六月,北京城里就成了个大烤锅,热得让人受不了。阳光直上直下地晒着,空气中充满着焦糊味儿。

小燕烦透了。在街面上混的姐们儿,第一凭的是盘子和身条儿,第二凭的就是行头。天气都这么热了,开春置的那身蓝制服还下不了身。她整天窝在家里不出门,觉得丢不起那份人。

其实,丢人不是光丢自己的,我没衣裳穿,他土匪的脸上就有光了?

前天晚上她去找了大燕,虽然吃了大燕妈的一顿白眼,可是话还是跟大燕说了。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既然我在名分上是土匪的人了,穿件衣裳,弄点零花钱什么的,他就得管。

要不,你就干脆放了手。凭我小燕的这份人才,又不是找不着主儿!

暗下里,小燕对厂甸碰上的那个小白脸儿挺有好感的。

模样俊气,有主见,说起话来也不撒野。每当想到白脸紧闭着眼睛,栽倒在雪地上的样子,小燕总禁不住要鼻子发酸,掉几滴眼泪。现在,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样了,伤好了吗?土匪,也真够心黑手狠的。

不过,有时想起厂甸发生的那回事,也挺自豪的。争夺她的双方,可是南北城玩儿主中的顶尖人物。

下午,大燕喜滋滋地来了。她不仅给小燕带来了钱,而且还捎来一整套夏季衣掌,从里到外,想得挺周全的。特别是那件乳罩,粉红色的,绣着花边,看着就让人喜欢。小燕没有戴过乳罩,心里甜滋滋的。

“这是怎么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小燕心里挺高兴,嘴上却是淡淡的。“怎么,你见到他本人了?”

“我压根儿没去找他,找也没用,十块八块地就打发了。”

大燕撇嘴,“我早就跟你说过,土匪是只嫩家雀儿,还不知道疼人呢。”

“那……这些是……?”小燕疑惑地问。

“你那位干哥哥给的,记得他不?”

小燕的心里热乎乎的,脸上泛起一层红潮,害羞地低下头,“他…。”他挺好的?“

“他约你今晚见面,让我陪你去。”

小燕默默地点点头,两只秀美的大眼睛水晶晶的,满是天真、幸福的憧憬。

那一年,她十六岁。当年的许多人都说,她长得美极了,以后再也没见过长得那么甜、那么纯、那么美的姑娘。许多人还记得,她有一副好嗓子,能甜甜地唱一首《沂蒙山小调》,人的心都唱醉了。

那天晚上的月亮真圆呀!那时,北京的天空中还不像今天这样的多雾、多烟尘。在清新的夜空中,月光一缕一缕地挂下来,伸手就能抓住它,揽在怀里。攀着月光,人能升到月空中去。

永定门外,护城河边。这里,有杂草,有野树,有流水,有堤岸,就是少有人声。静谧、安详、和平,是情侣们幽会的好地方。

北城两枝花下了公共汽车,已经有人在汽车站等着了。

一共是四个,前后左右地护持她们,向着暗夜中的护城河南岸走去。

在河边堤岸上与她们幽会的,也不是一个人,而是十几个。十几条黑影在堤岸上一字排开,十几双眼睛泛着绿光,幽幽的。

小燕有点害怕了,她抓住大燕的手,抓得紧紧的。大燕她好像突然省悟到,她们这是来到了南城。

一条精悍的汉子迎上来,他脸上带着笑,说话也挺和善的:“走吧,甭怕。我们大哥在那边等着呢!”小燕一低头,看见了他手中的那把匕首,刀锋在月光里泛着寒光。

白脸把双臂抱在胸前,神情气傲地站在堤岸上。月光从他的头上泻下来,他的全身披着一层银灰。小燕觉得他像是神话中的王子,既让人崇拜,又令人畏惧。

两枝花战战兢兢地走到他的眼前,站住了。他先是看了看小燕。半年以前,这个姑娘还是个孩子,穿着件小花棉袄,显得伶俐、活泼,挺招人喜欢。现在,她已出落成一个妩媚、艳丽的大姑娘了。看上去她好像有点儿冷,身子紧缩着,两个肩膀微微地在颤抖。

白脸叹了一日气,又把目光转向大燕,冷冷地说:“我打听清楚了,你现在是没主儿的,而我的兄弟们都挺瞧得起你的,想和你玩玩,这也不算不讲义气。”他咬了咬牙,又叹了一口气,把目光转向了天空,转向了那轮月亮。接着说,“至于她,不是有了主儿吗?我也不能坏了规矩。请她来,没别的,捎封信回去。”

大疤痢是第一个扑上来的。他利索地抱起大燕,怪笑着向杂草丛生的堤背面走去。四五条汉子紧紧地跟在后面。不一会儿,从那里传来大燕的尖叫声和汉子们**荡的笑声。

白脸一动不动地站着,还是仰头望着月空。然后,他慢慢地走到小燕面前,目光射向她的脸。这张脸,在月光下显得楚楚动人,那双秀美的大眼睛里,溢满了泪水,让人疼,让人怜。

他把脸扭向一边,不再看她。这一刻,他似乎有些动摇了。

晚风起了。从水面上掠过来的风很凉,很湿,带着一股腥味儿。杂草丛中,还在不断地传来大燕痛苦的哭叫声。他隐隐地感到腹部的伤口有些疼痛。

小燕哭了,眼泪无声地滚落下来,像一颗颗断线的银珠。

他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脸、头发和眼睛。然后,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闭上眼,掉转头向远处走去。

两条汉子扑上来,剥下小燕的衣裙,用刀在她的胸部、腹部和下部,写下了那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