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1) 第二章(11)

段兵把决斗地点选在五楼的教员休息室。

下午,他派人把屋里的杂物都搬了出去,只留下光光的四堵墙壁。

晚饭前,他让校医为边亚鍕检查了身体。他说,为了改造这个流氓,考虑让他干一些重体力活。校医报告说,除了左手两个手指骨折未愈外,那小子像粮一样结实。

晚饭后,安慧欣来找他,她哭着说,想死。他安慰她说,要死。也得等到明天。送安慧欣出校门时,她接着他的脖子,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这使他激动不已。

晚十点,他躺下睡觉,临睡前,他做了两件事。

一是嘱咐看押边亚鍕的红卫兵给边亚鍕送去点儿食物,让他吃饱,准备夜里十二点的提审。

第二件事,他给自己最好的朋友刘南征打了电话,告诉他,自己今晚有一项重要活动,万一不顺利的话,请刘南征帮助自己处理好以后的事。什么活动?不必问了,以后你会知道的。

电话打完以后,他立即扯断了电话线,刘南征再往这里打电话时,线路已经不通了。

十二时整,他准时醒了。洗了把脸,觉得精神很好,他轻快地踏了几个滑步,挥了几个摆拳。不错,可以出击了。

他亲自去提边亚鍕。那小子在课桌拼成的**睡得正香,突然被人推醒,嘴里嘟囔了几句脏话,当他看清推他的是段兵时,立刻就全明白了。他什么也没问,麻利地穿好衣服。

在夜色中,边亚鍕的两只限闪着绿幽幽的光,像狼一样。

两人一前一后地爬上五楼,走进教员休息室,段兵关上门,插好插销,又用事先准备好的钉锤和铁钉把门死死地钉牢。然后,他打开窗户,把钉锤扔了出去。

于是,一切都封闭在门外了。门内,只剩下光光的四堵墙壁和两个赤手空拳的人。嵌在顶板上的日光灯发出惨白的光,墙壁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非常白净。白得令人恐怖。

两个人相对地站着。沉默了一会儿,段兵说:“边亚鍕,你我是同学,可是我们绝对不是同一类人。我出生在进鍕大别山的征途上,四个月以后父母就牺牲了。刚刚懂事,我就问抚养我的刘伯伯,我的亲生父母是为了什么去死的。他告诉我,他们的死,是为了在中国实现正义和理想,消灭一切害人虫。从那时起,我就一直是为了真理和正义而生活的。

“可是,我们父母流血牺牲打下的江山,却养活了你这样的社会蛀虫。你偷人的钱财,骗人的感情,夺人的贞操。社会上有了你们这种人,也就没有了正义。”

“我们现在如果不能消灭你们,那么我们将来就没有能力在全中国真正地实现正义。”

“所以,我决定单独和你决斗,要亲手打败你、消灭你。你过来,动手吧。”

边亚鍕没有动手。他冷笑了一声,愤愤地说:“你们的社会正义是什么?不错,江山是你们的老子打下来的,但是,由此就注定这江山必须由你们来坐吗?老子英雄儿好汉,谁打的江山谁来坐,这就是你们的正义!”

“这种社会正义,对于我这种出身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不去偷、不去骗、不去夺,就永远也不能获得你们生来就得到的一切。“

“我父亲的一生并不光彩,但是他聪明,他看透了这一切。

也是从我刚刚懂事起,他就告诉了我这个秘密:正义是骗人的。人,必须利己。

“还有,你今天打死我,不过是失手打死一个社会蛀虫,是为了社会正义。我要打死你呢?就必须以命抵命。社会给我们提供的机会是不均等的,因而这种决斗,也就绝不是公平的。”

“所以,你必须把门打开!我要走。”

他向门口走去,用力地拉门,门被钉得死死的,拉不开了。

段兵怔怔地看着他,嘴唇哆嗦着,很久没有说出话来。忽然,他一把抓住边亚鍕的衣领,狠狠地说:“你说实话,你到底把安慧欣怎么样了?”

边亚鍕愤怒地把段兵推开,咬牙切齿地说:“怎么样了?

我用我的方式把她夺到了手。“

他的话还没说完,右脸腮部就挨了重重的一记摆拳,身子往后仰,倒退了几步,一下子栽倒在墙角。

他扶着墙站起来,闭上眼喘了口气,然后用拳头擦了擦嘴角流出的血,恶狠狠地说:“我先把她的衣服一件一件地脱下来,脱得精光。然后。

用我的下贱的身体占有了她。告诉你,都说她是公主,其实,她和我玩过的其他女人相比,没有什么两样!“

段兵像一只狂怒的豹子,低声口申口今着,飞身扑过去。两只拳头冰雹般地砸在边亚鍕的脸上、头上。

那张曾经很漂亮的脸,先是红了,接着又肿了,然后喷溅出了不少的血,最后,完全变了形,就像一只冒着热气的猪肺。

边亚鍕无力地瘫倒在墙角,大口地喘着粗气。鼻腔里的血沫子随着呼吸的起伏喷出一串串气泡。

他费力地又爬起来,倚着墙角一点一点地挺直身子。两只肿胀得只剩下一条缝儿的眼睛里,射出一束束仇恨的光。

忽然,他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了,腿一软,又瘫坐在墙角,脸微微扬起,头无力地顶着墙,闭上了眼睛。

过了很久,他好像想起了一件可笑的事,突然笑了。

“告诉你,段兵,她还没长毛呢!,,段兵又凶猛地扑了上去。但是这一次他扑空了。那只垂死的狗一下子变成了狸猫,敏捷地侧身躲过了段兵的拳头,然后,两腿一齐发力,猛蹬在段兵的小肚子上。

段兵从胸腔里发出一声惨叫,身子像皮球一样被弹到屋门上,然后又被撞回来,重重地摔倒在地板上。

生命的本能使段兵迅速地支起身子,爬了起来。但是,他还没完全站稳时,边亚鍕已经一个跨步蹿到他的身前,用一个利索的背挎摔的动作将段兵抡起在空中,又平摔在地板上。

随后,边亚鍕用两脚发疯似的向段兵的头上、脸上踢着、踩着,嘴里还断断续续地叫骂着:“老子玩了一个,再打死一个,够本了。”

段兵没有感觉到疼,只是大脑里嗡嗡地响,意识似乎正在离他而去。嘴里苦成、胸口闷胀,两只眼睛被血水糊住了,睁不开,只想睡觉。

就在要睡着的一瞬间,他的两只手下意识地抓住了一只正端向他胸口的脚,就像溺水的人抓了一根救命的木头。他拼命地一拽,边亚鍕一下子失去了重心,跌坐在段兵的身上。

段兵仰起上身,两只拳头一齐伸出,狠命地撞向那张丑恶的脸。

边亚鍕的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响,仰身栽倒了。

不知过了多久,两个人又都爬了起来。这一次,他们都没有贸然进攻,一人扶着一面墙壁,缓缓地向对方的侧面逼近。

就像两只受伤的野兽,凶残而绝望地转着圈子。

段兵已不行了。腿、脚、手和大脑都已经不再属于自己,整个身躯似乎仅仅被一根细细的线支撑着。这根细线就是一个念头:为了社会正义,绝不能死!绝不能死!

边亚鍕也不行了。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了,浑身的肌肉也都僵死了。但是他不愿死。为什么要死呢?他突然想起了上小学时的一件事。

一个同学捡了五分钱交给教师,受到表扬。他就向父亲要了一角钱,也交给教师。老师说,有其父必有其子,你父亲是骗钱,你是骗荣誉。小学六年,他的外号一直是“骗子”。

想到这儿,边亚鍕哭了。他哭喊着,嚎叫着又扑向段兵,段兵的身上、脸上又狠狠地挨了几拳。

段兵倚着墙,不再去徒劳地躲避对方的攻击,他只是挺着,坚持着不倒下去。其实,再挨多少拳头,对他都是一样,他只是想找准机会,给敌人致命的一击。

终于,他看清了对方的脸,就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拳击出去。边亚鍕被仰面朝天地击倒在地上。

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边亚鍕又站了起来,他再一次地顽强地扑上去,再一次拼命向段兵的身躯击打,再一次又被打倒在地……

边亚鍕第三次站起来,第三次扑上去。这一次,他不再用拳,不再用脚,而是用自己的头,用那颗早已不成形状的头向段兵的胸口猛撞过去。

段兵一声不响地栽倒了。他没有能够再爬起来。

那颗头还在奋力地撞,撞在墙壁上,还在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