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8) 第四章(8)

这次被拘捕,边亚鍕仅仅在监所里住了三天就被释放了。三天里,他只受到过一次提 审。那是络腮胡子把他提到审讯室,没有问一句话,先是对准小腹给了他一脚,接着又照 腮部狠狠地击了一拳。审讯随即就结束了。

显然,这个使用了假姓名的青年,没有引起警方的注意。

但是也有人说,边亚鍕被迅速释放,是陈成做了些手脚以后才促成的。他先是委派几 个小流氓日夜不停地尾随络腮胡子,把他盯毛了。以后又亲自带着三十多个浑横的玩主去 了络腮胡子的家,送上了一套红宝书(《选集》)

和五斤鸡蛋的厚礼。恩威兼施,络腮胡子只好交了陈成这个朋友。

这些都是传说。

边亚鍕在几经吞吐之后,极不情愿地告诉笔者:这次拘捕行动是陈成刻意安排的,我 和阮平津去北展剧场,除了陈成一家,还有谁能知道呢?他说,陈成的目的,一是把阮平 津送回家,一是把边亚鍕逼走。一石双鸟,可谓用心良苦。

不过,事情的结局恰恰与设计者的意图相反。此举既彻底断绝了阮平津回家之路,也 牢牢地把边亚鍕拴住了。

这恐怕是陈成始料未及的。

二十几年以后,边亚鍕在谈到这次被拘捕及三天监所生活时,感慨良多。他说,我是 在这里认识了阮平津的,也是在这里,我决意要改变自己对命运的选择。

在闲谈中,他常常提起一个姓金的朝鲜人。称老金是他在监所交的一个朋友。

拘留所是个小小的四合院落。北房是审讯室和办公室,南墙根处有一间男女共用的厕 所。东西厢房为监室,男东女西,遥遥相对,中间隔着约十米宽的院子。

男监是一间二十几平方米的狭长平房。除了门窗前面有能容一人通过的一条过道外, 整个房间实际上就是一盘大炕,上面横躺竖卧着三十几名被拘留者。

这些人中,除了边亚鍕熟识的佛爷和玩主以外,还有一些身份和案情都很神秘的人物 。其中就有朝鲜人老金。

老金大约二十七八岁,是一条极英俊极伟岸的汉子。

他原是朝鲜的足球健将,不知是因为向往中国这个世界革命的圣地,还是在国内遇到 了难以解脱的麻烦,竟携妻带子越过边界,又趁乱到了北京。最后,在国务院接待站“上 访”

时被拘捕。一家四口都被送进这个拘留所。

整整一天,老金一动不动地站在窗前向女监眺望。女监的窗前,是他年轻的妻子和一 双三四岁的女儿。这一家人在异国他乡的监号里,每天都这样默默相望,无言地倾诉着思 念和抚慰。

边亚鍕站在另一扇窗前。他没有看见阮平津,却看见了老金的妻子。那是一个柔顺、 美丽的女人,虽然面容憔悴,神情哀婉、凄清,但是那一双圆圆的大眼睛却是明朗清亮的 ,发散着动人的神采。

下午,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老金突然变得非常焦灼、痛苦。他离开窗子,在狭窄 的过道里狂躁地来回奔走,然后又猛的扑到窗子前,双手抓住窗子的铁条,愤怒地摇撼着 ,胸腔里发生困兽般低沉的嘶鸣,悲怆、凄凉而又绝望。

与此同时,老金的妻子也变得不安起来。她惊恐地睁大双眼,拼命咬住嘴唇,无声地 但是极坚决地向丈夫摇摇头。后来,她闭上了眼睛,两串晶莹的眼泪滚落下来。

老金安静了下来。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又默默地站在了窗前。天黑以后很久,他还 一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二十几年以后,边亚鍕在经历了巨大的挫折与磨难,又获得了巨大的成功以后,他常 常向人提起那个朝鲜家庭。他说他非常想知道他们是否还活着,他们生活得怎么样。他还 说如果能见到老金和他的妻子,他想给他们一笔钱,让他们富足而快乐。是的,我很想见 到他们快乐,他强调说。“老金对你有恩吗?”笔者曾这样问边亚鍕。

“没有。”他不满地瞪了我一眼,说,“我们甚至没有说过话,我只是觉得那一家人 可怜。”

“是的,我也很可怜。但我失去的只是前途,老金和他的妻子儿女甚至失去了祖国。 老金是个负责任的男子汉,当他发现由于自己的错误而使娇妻弱子走上了一条祸福难测、 极可能是凶多吉少的绝路时,当他们被铁窗隔绝开,无法相互抚慰和扶助时,老金的内心 里一定有着难以抑制的痛悔和愁苦。他们只有听命于天了,而我,却仍有一线生机。只要 不被判处死刑,我还可以走自己的路!”

“你就是从那时起下决心要痛改前非、改邪归正的吗?”

我问边亚鍕。

“狗屁!你边爷无非可改,只不过以前玩得不好,以后玩得好一些就是。”

不过,边亚鍕从监所出来以后。就放弃了出走港澳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