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9) 第一章(19)

边亚鍕一直站在南长街路口,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殡葬队伍从眼前走过。

他恨他们,那是一种充满怨毒和鄙弃的彻骨之恨。这种恨在他们之间可以暂时弥合, 但绝不会消融。他们扎根于不同的土壤,汲取着不同的养分,有着完全不同的命运。

但是他们的生存目标却是完全相同的:争夺那惟一的未来。

今天,他突然对这些老红卫兵产生了一丝怜悯和同情。

他觉得他们活得太累、太沉重。在沉沦中缅怀过去的辉煌,在堕落中希冀再起。玩刀 子,也玩政治。

当抬着血尸的担架从眼前经过时,他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而粗重。他想起了胡俊光。

那天,胡俊光向他扬起血肉模糊的左手,突然狂笑起来,笑得满面泪水,哽咽不止。

“姓边的,我还了你四个手指,你,也要偿还我的血!”

他怒吼着,举起三环砍刀扑向边亚鍕。

一个玩主伸腿一绊,胡俊光的身子平飞出去,摔倒在地上,砍刀也扔出去很远。被边 亚鍕用脚踩住了。

胡俊光从地上爬起来,满身满脸的灰尘和血渍。他挥舞着沾满泥土的血手,疯了般地 又向边亚鍕扑去。

玩主们一拥而上,抱住了胡俊光。

边亚鍕逃也似的快步走了。

这时,边亚鍕回了一下头,发现原来站在他身后的褚金平和贺老大已经悄悄地退到街 边的一个巷口里去了,像贼似的偷眼张望。贺二根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他转动着两只豹眼,神情冷漠地盯视着担架上的血尸。

三天前,这个人就是死于他的刀下。当时,这个人完全有理由有机会杀死贺二根,但 是他手软了。贺二根却一连捅出七刀,连眼都没有眨一下。

身中七刀,命丧气绝,仍顽强地护卫着自己的女人,他算得上一条汉子;褚金平、贺 二根,杀死人后,又当着死人的面侮辱他的女人,也算得上汉子吗?

现在。这一切似乎都与贺二根无关了。表情平静、淡漠、蛮横,如果边亚鍕用手一指 ,他还会再扑上去,在那具死尸上再捅七刀!

边亚鍕突然有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贺二根,仅仅十六岁,还是一个孩子,但却已经 比老一茬玩主更凶残、更少人性了。

我,边亚鍕,是在和这样的一群人为伍吗?那么,我是什么人?

下午,边亚鍕去了一个相好的女人家。原来百依百顺的这个女人,今天却闹起了别扭 ,推说身子不舒服,硬是不肯上床。

他狠狠地给了女人一个耳光。

女人哭着上了床,他却不行了。眼前老是浮现出那具血尸的影子,自己身边的女人也 恍恍惚惚地成了在画舫斋被剥光了的女孩子。

索然无味,大汗淋漓。

他怏怏不乐地走了。临出门时,他歉疚地对相好的女人说,以后,你不愿意,我就不 再来了。

回到家时,有人在等他,是陈成派来的。来人说,陈爷有急事,无论如何也要请边爷 去一趟,而且必须立即去。

“有事明天再说吧,我累了。”边亚鍕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