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的动作很快,阮萍很快由海南送回了江城。齐奉面对Vanti的感谢只是说了一句:“保卫大家的安宁是警察的责任。”

比较警方的速度,替金枝清点收藏品的香港客人来得更为神速。与中国人意识里的收藏就是买一些书画、陶瓷罐儿、玉石坠儿放家里谁也不给看的看法不同,金枝一直只买国外的东西,比如别墅卧室里那件有点像鹿拉雪橇的金属雕塑,就是美国极简主义雕塑大师理查德.塞拉的作品。

“中国人也在收藏老外的艺术品。”奉命前来鉴定文物的那位中年人笑着对杨小阳说,“收藏国外艺术品有几个好处:手续简单齐全,价格公道还不显眼,不像国内的文物桎梏很多,还有……”

杨小阳无心听这位叫贝雷的假洋鬼子,艺术品中介人唠叨,他直截了当的问道:“你能保证不出意外?”

“你在侮辱我的资格!”贝雷先生勃然大怒,但想到这位小伙子是金主的贴心人便绝了要求决斗的念头,转而很诚恳的说道:“香港亚历克斯拍卖行,美国法雷耶博物馆,德国图尔芒博物馆,包括很多我不能告诉你的私人收藏家,他们都是我的客户。”

“请你相信我的眼光和人品!金小姐和我合作不是一两次了!”贝雷先生翘着小胡子一颠一颠的说道。

杨小阳便不说话了,他看着贝雷把别墅里的几件艺术品逐一登记拍照,伸了脖子看了看记录的品名:考德尔的一个旋转雕塑《愚人村的头盖骨》,德库宁的一幅小油画,热而美娜.里希埃《风暴》的模仿品,当然,还有那件理查德.塞拉的作品。

贝雷热心的介绍道:“考德尔是美国最受欢迎的艺术家,德库宁在世界上的名气更大,恩,热而美娜.里希埃是法国伟大的女雕塑家,可惜这件作品是她的弟子模仿,但也是珍品。”艺术品中介人神秘的说道:“金小姐还有两件不得了的藏品,你有机会不妨看看。”

对艺术一窍不通的杨小阳关心的是价值,贝雷很遗憾的看了他一眼,躲躲闪闪的回答道:“这四件,值三四百万吧。”聪明的中介人把数字后的单位“美元”吞进肚里,以防产生其他的意外。但饶是如此也让杨小阳感叹了半日,几百万就在身边放着,幸福啊,不过随即对金枝产生了疑惑,她哪里来的如此巨额的财力?

金枝在电话里给杨小阳简单讲了一个故事:有这样一位小姑娘,她从小喜欢收集泥人啊玻璃珠子啊小人书啊,有了一点点闲钱后迷上了收藏品,然后发现其中蕴藏的潜力,姑娘对收藏品天生的潜力和收藏品的潜力,于是她暗中从事这方面的……买卖。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杨小阳没对金枝一股脑搬走别墅所有的艺术品有任何不满,也没深度发掘金枝起家发财的速度如此之快是否有其他秘密,而是很衷心的夸奖了女人,再和点点说了一个小时的悄悄话,直到确认丫头心理健康,依然乐观向上才放了心。

杨小阳没去车站迎接大难不死返回家乡的Vanti妈妈阮萍,他送走了艺术品中介商贝德来到内衣店,顶替Vanti上班的蔡华正在劝说一位小姐买内衣。

“我看得出您是一位事业型女性,啊,那是多么伟大的GettheWorkDone!那么请允许我推荐这款文胸。”

杨小阳站在不显眼的货架后聆听蔡华的口才,他很绅士的拿出一件文胸:“您看看,这是以实用为特征的内衣,它的颜色为肉色,材料也偏向舒适和耐用,基本上可以搭配任何的衣服,免去你选择文胸和衣服的烦恼。”

背对杨小阳的女子笑道:“你真会说话,看来我不买也得买了。”她侧身的当儿杨小阳楞了一愣,认出她是DIY杂志“天堂过客”的老板祈宏彦。

祈宏彦也看见了杨小阳,笑着挥了挥手。蔡华见他们认识叹了口气:“没成就感了,太伤人心了。”

祈宏彦对这位衣着显得女性化的售货员明显大有好感,急忙安慰道:“我真的是被你说服才买下的。”

蔡华庄重的盯着祈宏彦,一双桃花眼令风里来火里去的年轻女商人都也许羞涩,蔡华一本正经的赞扬道:“你是好孩子,不说谎的好孩子。”

“咯咯咯咯。”祈宏彦扭头对杨小阳说,“你的内衣店,真好玩。”

来内衣店当然不是为了看好玩儿,她一直挂记欠杨小阳的广告,杨小阳招来蔡华要他和祈宏彦细谈在“天堂过客”上登载广告的事情,自己当起甩手掌柜。

祈宏彦由于两间铺面打通的缘故,门厅大了许多的“伊人内衣店”生意兴隆了不少,祈宏彦也为杨小阳感到欣慰,笑着说:“不辜负小威的期望哦。”

杨小阳明亮的眸子黯淡了一些,勉强的笑了笑。他看见一老一中的两位女人走进店里迎上前去,正要招呼客人,却听见那位长方形脸的中年女人问道:“你就是杨小阳?”

杨小阳点点头,不住猜测她们是何方神圣。那个只有一米五的老年太婆不紧不慢开了口:“我是张维翰的妈妈。”

蔡华和祈宏彦停止了交谈,两个人来到杨小阳身边竖了耳朵听她们说话。那个自称是张维翰姐姐的中年妇女冷笑了一声:“江城人的素质真差,不请客人坐下不说,还有人偷听别人的讲话,没教养。”

杨小阳和蔡华皆变了脸色,杨小阳在病房门口曾经听过两个女人辱骂苏浅柔,要不是金枝拉着他不放手,只怕要打她们一个花儿为什么那么红。蔡华更是不乐意了,他和张维翰关系莫逆,因此对张家这两位女人的底细知道得更清楚。一句话,这两个出身在中国最大工业城市的女人,骨子里流淌着一种叫市侩的东西。

老太婆很高傲的摆了摆手,示意女儿不要过多要求小地方的人。她用很居高临下的口吻说道:“这间店,是苏浅柔开的吧。”

不知对方来者所谓的杨小阳点了点头,蔡华重重哼了一声心里大叫不妙。果然,老太婆平静的说道:“那好,以后,这店子我们来管了。”

杨小阳楞住了,一时转不过弯本能的扭头看看蔡华。蔡华抢前一步站到杨小阳身边,挽了一个兰花指,指着老太婆说道:“轮不到你发话,苏浅柔要收回店要她自己来。”

中年女人一脸狰狞的叫了起来:“蔡华,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你这个变态,勾引不了我弟弟就伙同你的新相好侵吞我家的财产!”

杨小阳的身体起了一阵颤抖,生平第一次直接面对泼妇般的叫骂,他在气愤中却想到浅柔,浅柔姐姐难道从此生活在这种家庭里?

蔡华不甘示弱,前进一步逼近了长方形脸的妇女,用对方的底细咒骂道:“你个逼死丈夫的破烂,你个只能对钱**的小市民,你个长成油条样狗也不追的天下无敌!”

赶来的欢欢姐叹为观止,凑趣的问道:“为啥是天下无敌?”

蔡华高叫着:“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祈宏彦叹为观止,杨小阳更是叹为观止。两个上门找事的女人浑身抖索,灰溜溜走了,当然临走前不忘骂一句:“你们欺负外地人,你们霸占我家的财产,你们等着。”

欢欢姐追了出去,大骂了一声:“我呸,就这样还气不死你们,真是王八德行两个大**!”

杨小阳对着羞涩的祈宏彦苦笑道:“敌人来了迎接他的是……理不糙,话糙!”

祈宏彦关心道:“你要小心了,终究是麻烦事情。”

杨小阳阴沉着脸不说话,想也不用想苏浅柔不会赶他走,可说到底是她开创的基业,她毕竟又是张家的媳妇。欢欢姐看出杨小阳的心思,沉了脸喝道:“是男人就坚挺着,不兴临门**!”祈宏彦又是一阵“心旷神怡”,暗道嫁了人生了娃的妇人就是敢说。杨小阳却是欲言又止,不把内衣店拱手相让还能和顶了苏浅柔招牌的张家母女打官司不成?

“我打电话给苏浅柔!”气呼呼的蔡华叫道。他最为郁闷,甚至悲惨的认为自己是专业霉星,去到哪里那里就要倒闭。

“你有她的电话吗?”恨铁不成钢的欢欢姐骂蔡华,“我们能让浅柔家庭不和吗?”

咋办?蔡华羞愧的望着欢欢姐。

“我知道了还问你?猪头!”欢欢姐抬手就打。

Vanti的妈妈阮萍便是在这样的气氛之中由一辆警车载着珊珊而至,她的脸色苍白,显然被囚禁在海南的惊恐还没消去。欢欢姐看到她先叫了一声,快走两步和她抱在一起,两个女人说着以前的交情忍不住都哭起来,很有同病相怜的凄切。想想也是,一个是和丈夫阴阳相隔,一个是恩断义绝,都是命运残忍的安排!

欢欢姐擦去眼泪,看见阮萍一时不知道如何称呼杨小阳,笑着说:“小阳,你叫他小阳就是。”

杨小阳客气两句,要表现乖乖的Vanti先送阮萍去金枝的别墅,他还要揪心这里的事端呢。祈宏彦看男孩就像一只浮在水面的瓜瓢,这头按下去那头的事情又冒出头。她建议道:“店铺的毕竟是租来,最后还是要房东拍板,不妨找找他去。”

欢欢姐把她拉到一旁嘀嘀咕咕苦笑道:“就是这间‘伊人内衣店’执照上的名字也不是苏浅柔了。”

祈宏彦吃惊的连连问道:“这又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还容忍她们闹事?”欢欢姐的苦涩越发不可压抑,她详细说了当时“敦煌”和荦荦的“伊人”准备合伙的前前后后,这才小声说道:“小阳很重情意,就算荦荦临走把店送给了他,他也是不会让苏浅柔有半点委屈。”

祈宏彦明白了,瞧着沉默的男孩暗自点头:“难怪你们如此生她们两个女人的气,是担心他一股脑把两家店一并让出去。”

“唉。”欢欢姐也看着杨小阳郁闷不已,“浅柔在他心中分量很重。”

祈宏彦微微一笑:他是贾宝玉一般的多情种子!女郎给欢欢姐递去一个眼神,大声说道:“小阳,这里的事儿我们想办法,总会好生解决的,你回家休息去。”

“就是就是。”蔡华连连点头,他决心扭转走一路倒一路的现状,一定要把伊人店维持下来!

没心情深究的杨小阳疲倦的走出了内衣店,到了门口回头说道:“别让柔姐姐难过啊。”

这家伙,长大了怎么得了!内衣店里的三个人感慨道。

杨小阳没到处溜达,他坐上公交车到了江城大学门口,开学不久的学校门口没有无所事事的大学生。倒是有学生会的正在悬挂红色标语和大幅的横幅,上面全是欢迎新生的口号,杨小阳左看看右望望,想成为其中一员的念头来得很突然。

少不了联系的娟娟一直蛊惑杨小阳上大学,女孩儿幻想和男朋友再次同学的亲热场面,免不了把大学生活的好处夸大了千万倍。说杨小阳不动心是假的,特别当越来越多的事情变成扰人的麻烦,杨小阳前所未有的对大学充满了憧憬。

就在杨小阳流连在大学门口的时候,内衣店出现了转机。胡娘娘来到店里,要拿杨小阳的身份证办理他姑姑房子的过户,听说了张维翰的妈妈和姐姐上门闹事不由哈哈大笑,笑得欢欢姐她们要发火了才停止了笑声,很得意的说道:“担心什么,这两家店面的房东我认识,而且我保证她只会站在杨小阳一边,一定不会把店面租给她们,一点没可能!”

“嗯?”蔡华脑筋转得最快,他咂摸出一丝丝的阴谋气息。胡娘娘夸奖似的对他笑道:“金枝早买下它们,过户的关节还是我办理的。”

欢欢姐倒吸了一口气,她想不到金枝为了杨小阳下了诺大的本钱。胡娘娘的笑容说不出是羡慕还是挖苦,她一字一句的说道:“金枝,是真喜欢杨小阳。她吗的,她动真情了。”

伟大啊,不脱离小女生盼望一段感天动地情怀的祈宏彦第一个感动着,她暂时放弃为傅威打抱不平的念头,由衷的说道:“我得要杨小阳的签名,他太伟大了。”

“这下好办了,我和两个上海傻逼女人摊牌去”蔡华咬牙切齿的叫道,“当年张维翰就是忍受不了她们当他是摇钱树存钱罐才来江城,这两个婊子,霸占了苏浅柔的房子还想染指这里,操。”

不快乐的杨小阳离开江城大学的时候,“伊人内衣店”里的讨论到了最后。

胡娘娘冷笑道:“别慌,先折腾她们一两天再说。”她心中暗想,杨小阳是新房地产公司要联系齐奉的要人,不卖点人情不行。女人奸笑道:“她们来这里好久了,想必不屑办理暂住证。哼哼,我这就找派出所去!”

祈宏彦冷眼看着三个人埋头商量各种修理方法,大热天浑身上下冒出冷汗。天啊,有什么事情比得罪一个女人还可怕?那就是同时得罪两个女人和一个不男不女的人妖!

“让你们二!”时刻站在时代前沿的蔡华像是正在面对那两个女人,他奸笑着用网络词语咒骂道,“我要你们的小手冰凉就像俺的眼神!”

“你不在意她们是张维翰的家人?”欢欢姐拷问蔡华。

“和我有什么关系?”人妖蔡振振有词的说道,“帮亲不帮理不是我的个性。”

欢欢姐反诘说:“武大郎说过你不是好人,是混蛋。”

蔡华很无所谓:“真有意思,我也一直这样认为他。”

内衣店里的争论和杨小阳无关,眼前这座钢铁的城市变得日趋冷漠,越来越多的朋友缺少了朋友的感觉,或者说他不再体会到和他们最初成为朋友的和谐气息。杨小阳想到武大郎这里来转转于是来到“呼啦啦女子会所”,这个同性恋和蔡华不一样,他是一尊很有人情味的冷血动物。

笑眯眯的武大郎请杨小阳进了办公室,房里正面的墙上挂着一幅杨小阳看不懂含义的油画。武大郎解释道:“俄国人谢尔金的作品,石墙事件。”

“石墙事件?”杨小阳迷惑的问道。

武大郎哈哈大笑:“你当然不知道,1969年6月27号在美国石墙酒吧发生的一场冲突。”

好奇的杨小阳追问了下去,武大郎似笑非笑的说道:“一帮警察搜查了石墙酒吧,逮捕了几个人。嗯,那间酒吧是纽约有名的同性恋酒吧,当然,逮捕了什么人你能想像。于是,引发了同性恋的大规模暴动,一般来说,这是世界公认的同性恋权利运动的起点,我们的起点。”

杨小阳尴尬的笑笑,扭头观赏这幅还是看不懂的现代派作品。他心头突然一动,问道:“是金枝卖给你的画?”

武大郎冲口而出:“你怎么知道?”他很快反应过来杨小阳只是猜测,于是搬来一张椅子坐在杨小阳面前:“帅气的小伙子,你来我这里不是为了探讨油画或者是同性恋吧。”

杨小阳开门见山的说道:“我觉得很烦恼,不想再这样下去,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调整心态。”

“青春期躁动。”武大郎立即下了评语,“我当初也是一样,但很不幸没遇上我这样的好老师,于是……”他耸了耸肩,“于是,我成了一名同性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