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 晚宴

说起老人休养院,顾爽的本意就是非营利的,亦或者说,是取之于老用之于老,用老人休养院的收入所得,来让无子女老人、家庭特困老人得以安享晚年。

可设想是好的,弄起来之后,顾爽才发现自己没有那么多精力照顾,就干脆都丢给了尚凡。这件事可以说是一个商人最基本的做法,与高尚、与社区养老什么的根本没有任何关系。可纪律片的导演的立意显然不同,若是真的以这种报道视角拍成纪录片,老人休养院和养老院的性质就完全变了。从邹凯斌专程过来视察这件事,就能够看得出来。

若是纪录片播出,只怕接下来就要应付大量的参观人员,考察团之类的。各级领导只怕也会为了自己的前途乌纱,而多加干预。不过是个简单的休养院,一旦与政治挂钩,只怕休养院也就没人来住了。

老人们之所以从城市里跑出来,到这里来休养乐居,为的就是这里的气候环境,幽静清爽,怡情养性,若是天天闹哄哄的搞接待,老人们还怎么安心养老,休养生息?

所以,一提起拍纪录片的事儿,顾爽就有些抵触。但又碍于邹凯斌这位主管副市长就在眼前,有些话也不能说的太过,两相权衡,干脆先听,伺机再提出自己的意见来。

又在心里琢磨,实在不行,就把这个老人休养院暂歇了,把那些来养老的老人,迁移到村子里去。

弄新宅基地不容易,但老房子好多空了的,翻盖一下,一户安置几个老人也不错。相信,比起休养院来,原汁原味的农家小院,对来休养的城里老人更有吸引力。

别的不说,种瓜种菜,养上几盆花,种棵葡萄,栽几棵果树,喜欢养狗的养上条小黄狗,再喂上几只鸡鸭……那日子,美的咧!

这个念头一经形成,顾爽就不再计较老人休养院的事情了。休养院受了影响,有农家小院的计划,也有了完美的替补计划,若是那些当官儿的能够稍稍有点儿自觉,不那么一窝蜂地涌上来摘桃子,老人休养院不受影响也好,农家小院同样可以做为老人休养的第二步计划走,休养院比较正规,设施服务要比农家院好,喜欢此处青山绿水,又愿意有人伺候的老人,自然可以仍旧选择这里。而向往农家小院的悠闲自得,和鸡犬相闻之乐的老人,自然可以去选择农家院,各取所需,互不干扰,相信同样可以收到不错的响应。

心中不再较真儿,再面对邹凯斌和尚凡,也就比较放得开了。

说起拍纪录片的事儿,尚凡对邹凯斌道:“此事虽说是我们一个小小的休养院,但一些政策性的事情,我们当初的立意简单,毕竟有些地方想不周全。这就要劳烦邹市长给把把关了。若是因为我们的工作失误,给市里摸了黑,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这明显就是白送高帽儿的事儿,邹凯斌自然不会往外推,笑着点点头,应道:“嗯,这一次你们放手去做。我会关照相关人员,给予协助的。”

“呵呵,那就太感谢邹市长了。来,我敬您一杯!”尚凡一脸的欣喜,端起一盅汾酒,向邹凯斌敬酒。

笑语彦彦中,两人干了杯中酒。

众人自觉不自觉地都以邹凯斌为中心,他喝的酒自然也是最多的,几轮下来,已经喝了不下十几盅酒。顾爽家的酒盅比较精致,倒满了也就半两酒。但就是这样半两酒的小盅子,十几个下来也有半斤了,要知道,他们喝的可不是时下充斥市场的低度白酒,那些三十几度,甚至二十几度的酒也好意思叫白酒,除了香精味儿就和白开水差不多了。他们喝的可是三十年陈酿汾酒,虽然入口绵厚,回味里还带着丝丝甘甜,但这种酒可是实打实的53°高度白酒。半斤白酒足以比得上低度白酒一斤多了。即使在s省这种典型的北方省份,s省的男人又以喝酒豪爽闻名,一斤白酒的量也不算小了。可邹凯斌却只是脸上挂了一层酡红,但目光仍旧保持着清明,说话举止虽然带了刻意的随意亲近之态,却丝毫没有醉酒后的荒唐。

与尚凡喝了酒,邹凯斌将酒杯放下,自有顾彬在旁边给他再次将酒杯斟满。邹凯斌伸手表示了谢意,目光一转看向顾爽,笑道:“说起来,老人休养院还是顾总筹建的,有什么意见,也别保留着,在这里都是自己人,你不用顾虑什么,有什么就说什么,在摄制组入住之前,我们也有时间可以调整。”

说着,又看了郑卓然一眼,笑呵呵道:“夫妻同心,郑总也得替顾总操操心啊。有什么指点意见,还望不吝赐教哦!”

郑卓然微微一笑,“邹市长客气了!”

说着,目光随即转向顾爽,含笑注视,既代表着他相信顾爽的能力,又表明了对顾爽的全力支持。某人看到他这一番作态,恨得牙几乎咬碎,表面上却不能说什么。谁让现在人家已经是顾爽的丈夫,这么做完全合情合理,名正言顺呐!

顾爽心里明白,邹凯斌询问她的意见不过是个引子,真正想要做的还是向郑卓然卖好,或者说,是向郑家、郑爸爸卖好。到了他这个级别,要想再动,就不仅仅是省里有支持的力量了,若是能够攀上郑家这棵大树,让郑爸爸随意垂询一句,也足以让他今后仕途顺遂几分的了。

不过,既然郑卓然不想出头,她也就不得不接着。

微微一笑,顾爽道:“邹市长你可是太抬举我了。休养院虽然是我立意建的,可建好之后,我就全盘抛给尚凡了。如今,休养院既然能够吸引到央视的摄制组,说明尚凡管理的非常好。我这什么都不了解的,就不乱出主意了。”

“顾总就是太谦虚了。要知道,太过谦虚可就有骄傲之嫌咯!”邹凯斌一句话,就让准备置之事外的顾爽没了借口。

她真想对邹凯斌吼一声,我就是骄傲了咋地?

可这句话也就只能在心里腹诽腹诽,面子事儿该咋做还得咋做。

苦笑着摇摇头,顾爽无奈地再次开口:“我想问一下,摄制组入住拍摄要多久时间?会不会影响到老人们的正常生活?”

这个问题太细致了,邹凯斌统揽大局,这些事情自然有人替他记录,他自己根本不用费心。所以,顾爽提出来之后,别说是邹凯斌,就连尚凡都没办法回答。

旁边一直没开口的谈瑞林,此时开口道:“入住拍摄大约需要一周时间。一般纪录片摄制组的人员不多,也就十几个人,安排妥当了,应该,打扰不到老人们的生活。”

谈瑞林是律师,律师最不习惯说的就是‘应该、大概、或许’这类的模糊词。可,说起摄制组会不会扰民,如今摄制组还没到,这个问题谁也不敢下断论。所以,在说完这句话后,才发现自己的回答其实并不确定,谈瑞林心中一阵懊恼,立刻再次闭紧了嘴巴。

不过,顾爽并不是律师,平素工作生活也比较随和,并没有注意让谈瑞林在意的几个字眼儿。听完谈瑞林的话,顾爽点点头,转向尚凡道:“那么,到时候的安排,就要尚凡多多费心了,尽量不要打扰到老人们的生活!”

尚凡自然没有异议,点了点头应下。

顾爽点明摄制组扰民事宜,也是为了给邹凯斌提个醒,希望他能控制一下随后可能到来的参观、学习之类的活动,给老人们留一个清净的生活环境。不过,这话也就只能点到为止,邹凯斌明不明白、做不做得到,那就不是顾爽能够左右的了,她能做的只有如此而已。

笑了笑,顾爽道:“摄制组真的入住,其他的事我帮不上,也没那个能力。倒是吃的用的,我可以帮助解决一部分……呵呵,毕竟我也算是合伙人之一。今天,尚凡到我这里来,只怕也是给我提醒呢。你说你提醒就提醒吧,还拉上邹市长……唉,既然拖不过去,我干脆自己认了吧!”

邹凯斌和尚凡被她这么一说,都笑起来。一直倾听不参言的王瑞丽,听顾爽开起了玩笑,也跟着笑道:“哎呀,这么说,我家老邹被挡了枪了?这可要和尚总好好说道说道了!”

顾爽忍不住嗤笑道:“瑞丽姐,你可不能这么给尚凡长脸啊。要我说,尚凡哪里是把邹市长当枪啊,他这是标准的扯虎皮当大旗,狐假虎威来了!”

这话不着痕迹地给邹凯斌送了顶高帽过去,王瑞丽自然也觉得脸上有光。

众人欢笑声里,倒是王瑞丽第一个察觉到了牛肉刺身的不同。

“小爽啊,你这牛肉不错啊,细腻嫩滑,还不膻气,你这从哪里淘换来的?”咽下一口刺身,王瑞丽随口问。

顾爽笑笑,道:“哪里来的暂时不能说。不过,若是瑞丽姐喜欢,我这里还有些,等下给你拿上些。”

“嗳,还有秘密?”王瑞丽撇撇嘴,随即又夹了一块牛肉蘸了蘸料,放进嘴里,仔细品味后咽下去,“你不说就不说吧,有肉吃就行啊!”

顾爽殷勤地给王瑞丽夹了一片牛肉,蘸好小料放进她的餐盘里,笑嘻嘻道:“瑞丽姐,还是你体贴我。”

王瑞丽翻个白眼儿,嗤笑道:“去,别给我灌**汤,待会儿我们走了,妹夫吃醋给你脸子看!”

顾爽闻言嘻嘻一笑,贴着王瑞丽的胳膊,回头挑着眉看向郑卓然:“你会吃瑞丽姐的醋给我脸子看吗?”

郑卓然一脸正色地答道:“当然会吃!”

“嗯?”

“不过,给你脸子看?我可不敢!”郑卓然说完,顿时露出一副小生怕怕的样子,在旁边看热闹的徐湘南第一个忍不住笑出来。王瑞丽和邹凯斌也跟着笑起来。倒是尚凡和谈瑞林,虽然也跟着笑,眼底的情绪却明暗难辨。

几个人说说笑笑,又喝了几轮酒,顾爽起身走进厨房,准备晚饭的主食。

周老太平素习惯没事儿的时候做一些灌汤包、蟹黄包之类的面点,冰冻在冷柜里,什么时候吃,拿出来一蒸即可。周老太进京后,顾妈妈和帮佣大嫂却把这个良好传统保持了下来。所以,顾爽家的冷柜里什么时候都会有一些小面点的储备。

顾爽这一回不但蒸了几笼包子,还拿了三险和猪肉馅儿的春卷儿,准备炸一下端上去,做主食的一部分。

点了火,起锅放油,油热之后,放入春卷儿细火炸的金黄,就可以出锅装盘。

正一个个小心地炸着春卷儿,时刻警惕着,迸溅出来的油点儿烫到自己,身后脚步声响,顾爽回头,竟看到尚凡慢慢地走了进来。尚凡今日喝酒颇为主动,一桌人一共喝了两瓶汾酒和一瓶五粮液,三瓶高度酒,邹凯斌喝了一斤有余,尚凡喝了没有一斤,也有九两,这么多高度白酒喝下去,即使尚凡酒量好,也已经带了五分酒意。他是喝酒不上脸的那种人,但迷离的眼神,和虚浮的脚步,却昭示着他已经接近醉酒的状态。

看到尚凡,顾爽禁不住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想避开,却知道,自己若是不镇定,惹得尚凡趁着酒意说出什么话或者做出什么事来,那她就真的丢了大人了。外边可不仅仅有郑卓然和自己的家人,还有谈瑞林和邹凯斌夫妇呢!

强迫自己保持镇定,顾爽手里还握着煎春卷儿的锅铲,笑嘻嘻地大声道:“咦,你不在外边,怎么跑到厨房里来了?不会饿坏了,进来找吃的吧?”

一句玩笑话说的很轻松,可紧握着锅铲的手却泄露了此时她心中的紧张。

尚凡的目光在顾爽的脸和手上掠过,对方眼中的防备,和紧握的手,让他心中一阵刺痛,同时也让他懊恼愤懑,自己那般在意她,疼惜她,难道落在她的眼中,就是需要这样防备的恶人?还是她已经将他归为那些对女人用强的无赖?

他不是好人,他自己知道。但他也有自己的骄傲和尊严。

他喜欢一个女人,可以用心机,可以用金钱,但绝对不屑于对一个女人用强。更何况,是她?!

难道,她不知道,在他的心里,她比天下最珍贵的宝贝还重要吗?他为了不伤害她,为了不至于让她难过,为了她的心甘情愿,一天天一次次忍下来,只想着总有一天,她会看到他的好……

可是,为什么……

借口不舒服从酒席上离开,即使注意到郑卓然投过来的警告眼神,他也只当没看到,只为了过了和她单独待一会儿……却没想到,会是这种局面。

尚凡很受伤!

一直以来,都是他让人受伤,都是他予取予求,多少女人为他动了心,眨眼就被他弃若敝履,眼泪、哀求都没办法让他离开的脚步停顿一下。曾经,他还嘲笑那些女人不可理喻,居然会相信爱情这种虚无缥缈,幼稚可笑的东西。

可,终于有一天,他发现自己爱上了一个女人,他想放下之前的所有荒唐,所有不羁,只为和她相互厮守,相伴到老……但就在他处理之前的种种麻烦,包括他的妻子时,那个女人却毫不留恋地投入了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他很想仰天大笑,笑自己也有傻得无可救药的时候。他想嚎啕大哭,哭出郁积在心头让他喘不过气来的郁垒。

但,最后,他能够做的却仍旧只能是微笑。

尚凡微微一笑,仍旧带着他一贯的慵懒无羁。似乎为了响应顾爽所说的话似的,他还伸手从盘子里捏了一只炸好的春卷儿,嘎吱一声咬下半截,一边咀嚼着,一边嘻嘻笑道:“还真是饿了,空着肚子喝了那么多酒……对了,前边那次上新闻,我也没在意,谁也没想到会招惹到那个纪录片剧组。你若是不喜欢,我就想办法拒绝了。”

听尚凡这么大大方方的,连吃带拿的,顾爽反而放松下来。

又听他说起摄制组的事情,还说可以拒绝,顾爽反而不像最初那么排斥了。

略略沉默了片刻,顾爽还是摇了摇头:“算了,他们爱来就来吧,只要不影响老人们的生活就行。对了,还有一件事,今天喝了酒了,没法多说了,改天你醒过酒来,抽空来一趟,我刚刚有了一个新想法,到时候我们商议一下。”

一听顾爽这么说,尚凡心头不禁又升起一些希望。

刚刚,她之所以那么防备,是因为自己突然进来的缘故吧?并不是针对自己吧?

深深地看了顾爽一眼,尚凡随即自己绷不住一笑,伸手端了炸好的一盘春卷,笑呵呵地走出厨房,一边往外走,一边笑道:“好,好,好,我一定来。”

顾爽挑挑眉,转回身继续炸剩下的春卷,刚刚将春卷放进锅内,就听得背后又有脚步声愈走愈近,她不由叹了口气,道:“怎么又回来啦?”

回过头,对上一双眸子,却不是刚刚离开的尚凡,而是,施施然走进来的郑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