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秀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睁开眼睛便看见守在跟前的陈酆,再一抬眼便是窗下榻几上伏案书写的王博。一生中最亲的男人和最爱的男人都在,那种满足的感觉饱饱的,让她湿润了眼角

“阿姐,醒了?”陈酆伸手去握住了她的手腕,叹道:“真是急死人了。”

王博写完最后一笔,拿起那片绢帛来吹了吹,折叠起来装到信封里递给玉珥,并吩咐道:“叫人端参粥来。”

玉珥答应着出去,王博方起身走到床榻跟前,慢慢地坐在床沿上看着她憔悴的脸色,唇角抿了抿,没有说话。

“九郎……”陈秀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低声说道:“我没事了。”

王博抬手摸了摸她温凉的额头,说道:“嗯,起来洗漱吧。”

明珰端了温热的水进来跪在床榻前服侍陈秀洗脸漱口,陈酆便起身躲到一边去。

玉珥带着婢女抬了一张小方几进来,另有人把之前王博写字用的案几挪走,把摆满了吃食的小方几放上去。王博便叫陈酆:“和你姐过来一起用点吧。”

陈酆识趣的拱拱手:“不了,姐姐没事就好,我还有点小事没处理,先去了。”说着,他又转头看了看他姐,眨了眨眼睛便走了。

陈秀对他孩子气的举动有些无奈,低声叹道:“也不知什么时候能长大懂事。”

“他在外边很稳重呢,就是在你跟前像个孩子。”王博说着,亲自盛了一碗人参鸡汤炖的粥给她,自己却只吃清粥。

陈秀一向不喜参粥,便皱着眉头说道:“还不至于吃这个吧?我……没事了啊。”

“暗**极折磨人,你昨晚虽然被我打晕了,但一夜也没好睡,不信的话自己拿镜子照照你那一双黑眼圈儿。乖乖吃东西,吃完后随我走吧。这里门户窄浅,有诸多不便。”

“嗯。”她点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也不想继续在这里住下去,况且买这个宅子也不是为了长久的居住,始终都是要离开的。

那件香艳的事情影响太大,回去的路上王博的马车所经过之处,只要有人,便都是关于那件事情的议论。起初的时候陈秀并不在意,但听得多了便恍惚猜到了些什么,便问王博:“九郎,外边那些庶民纷纷议论的是怎么回事儿?王灵息怎么了?”

“死了

。”王博满不在乎看着抚弄着腰间的玉坠,多余的一个字也不想说。

“死在了沉香楼的门口?”陈秀惊讶的看着他平静的面孔,低声问道:“中了暗**的媚毒?”

“嗯。”王博依然是那副表情,仿佛此事跟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呃,她怎么也会中毒?”

“我叫人灌的。”

“啊?”陈秀瞪大了眼睛。他叫人灌的?这意思就是王灵息的这种死法也是拜他所赐咯?

“因为她给你斟的酒里有那种毒。”王博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满,丢开手里的玉坠抬手把身边这个唠叨的妇人搂进怀里,“妄想害你的人,都万死莫赎。”

陈秀这才想起自己中毒竟然那是因为王灵息跳舞的时候给自己和王博斟酒了,自己还一干而进。想到这里她越发的奇怪,问道:“那不是你也喝了?”

“我喝了一点,又吐在帕子上了。”

原来如此,这家伙心机之深防人之重真是令人发指。

这回并不是回王博的私邸,而是直接去了城南的温泉山庄。因为王博说,昨晚折腾的难受,今天必定要在热汤中好好地泡一泡。

陈秀想想自己昨晚差点跟王博那样,便一脸的羞红,下了马车逃也似的跑进去了。

温泉山庄有三个泉眼,王博利用地势修建了这座庄子,引泉分流,分别建造了六处可沐浴浸泡的汤池。其目的当然是为了要好的朋友来时各自使用互不干扰。

陈秀依然去之前自己用过的那里,想着王博自会去别处泡,进了屋子她便吩咐明珰给自己宽衣,踩着沁凉的玉阶慢慢地溜进了温热的池水里。

“动作倒是快。”温润的男子声带着几分调笑,把刚泡进玉池里的陈秀吓的一个哆嗦,忙沉下身子转过来,却看见只披着雪白棉袍的王博正笑吟吟的站在池边看她

“你怎么来这里?那边……那边不是还有几处可以泡么?”

王博轻轻一笑却不理她,只抬手去解棉袍的衣带。

“唔……”陈秀忙捂住了眼睛转过身去,尽量把自己都藏进水里不去看他。

脱掉棉袍,王博也一步一步的下了玉池,温热的水浸泡着肌肤,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舒服的让人轻叹。他缓缓地走到那个抱着双臂埋在水里装死的某人身边,伸出手去扶着她柔滑的肌肤,低声笑道:“两个人一起总比一个人好,你哪里洗不到我可以帮你,反之,你也可以帮我啊。”

“唔……我有明珰!不用你……”她哗的一声拍开他那只讨厌的手,怎么他一摸过来,自己又像是中了媚毒?

“明珰哪有我知道你的心意。”手被拍开他一点也不恼,反而双手都伸过去捏住她的肩膀,逼着她转过身来跟自己对视,“何况,你昨晚已经答应我了,只是我不能趁人之危。现在你已经清醒了,该为自己的承诺做点什么了吧?”

“唔……我答应你什么了……”她低着头不敢看他,昨晚那种情形若不是他把自己打晕了,恐怕自己的下场不会比王灵息好多少吧?

“你什么都答应了。”他魅惑一笑,抬手捏住她的下巴轻轻一抬,在她尚未来得及反应是便低头吻了下去。

和王博之间除了没有突破最后一道防线,他们或许比任何一对恋人都亲密。那些热恋情侣之间能做的,以及被人视为逾越不应该做的,他们都巨细无遗的做过。

她爱害羞的特性加上原本心理的压力让她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情人,可这并不影响两人亲密指数的攀升。对于初近女色的王博而言,她含羞带怯的样子,是一种致命诱惑。每经历一次,他自以为过硬的自控力就要被瓦解一次。

此时此刻,**身体的王博将她一口气吻到窒息,将她抵在雕琢着西番莲花纹的玉池壁上,白皙修长的手臂撑在她耳侧,幽深的眼底放射出熠熠光彩,灼热地近乎放肆地锁定她。

意识迷离间,她的身体失去抵御能力,他的火热磨蹭着她,他的脸埋在她颈间,他的唇轻吮轻咬着她的肌肤,他渐急的呼吸穿过空气入耳,直抵心脏,陈秀终于弃守投降,鼓励地抱紧他:“九郎……”

这是最好的允诺和,邀请

身体严丝合缝的瞬间,他一手扶住她的腰,一手捧起她的脸,黑眸中投射出来的灼热的目光地落在她绯红的脸上,似是下一秒就要陷落在她如水的眸光里。

寂静里,陈秀几乎承受不住他眼眸中散发出来的满溢的柔情。

那一刻她低声痛呼,他却低头吻住她的唇,把她的痛苦吞咽入腹。最初的疼痛在温热的水中渐渐地缓解之后,那越发猛烈的冲撞,令她几近窒息,细小而压抑的娇吟,粗重渐急的呼吸交缠在一起,和着哗哗的水声谱成一支美妙的乐曲。

无意间睁眼看到水中他绷紧的身体,她更紧以地依进他怀里。不知是因她的动作让他误以为她想要更多,还是他所得到的还远远不够慰藉心中所想,他蓦地压向她,动作狠猛地将自己埋入她最深处。

她渐渐觉得暖,并不是之前被他压着揉着的那种热烫,而是像沐浴着春日里明媚的阳光,浑身暖洋洋的,人想睡去,又并不疲倦,身体里仿佛正绽放花朵那样好……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回神,王博伏在她身上正喘气,脸埋在她肩窝里,惬意又餍足的蹭着她,温柔的问她感觉还好吗?

她便猫儿一样闭着眼睛,勾住他的脖子,低声呢喃:“一丝力气也没有了,郎君干脆把我淹死在这里算了。”

“呵……不许胡说。”他轻笑起来,手臂缓缓地托住她的腰把她抱起来,往池上走去。

“人家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呢。”离开了水又觉得有些冷,她下意识的搂紧了他的脖子往他的怀里靠,“郎君乃是天上谪仙,死在郎君的怀里,妾今生无憾……”

“唔……”他把她放到一旁的榻上,刚拿过棉袍盖在她身上,却听见她后面的话,便立刻扯掉棉袍再次俯身上来,低声问道:“卿卿,你确定……”

“不要。”她手忙脚乱的扯过棉袍来把自己裹住,并娇笑着跪坐起来,在他的胸口上蹭着:“夫主,夫主就怜惜一下妾吧,妾很累了呢……”

一声‘夫主’叫的他身子一僵,深埋在身体里的某种东西蓬勃而出,他野蛮的扯掉了她身上的棉袍,反手把她推倒在榻上

今晚的飨食无比的精致,居然还准备了喜饼和合欢酒,烛台上也全都换成了红烛。

穿着一身银红色流云暗纹裳服的陈秀扶着明珰的手臂慢慢地走到案几,看了看丰盛的饭菜和旁边烛台上红艳艳的蜡烛,轻声笑道:“这算什么?”

王博已经跪坐在案几旁,拿了一双乌木镶银的筷子递给她,温和的说道:“不算什么,等我择个良辰吉日,便把你的身份挑明了吧。跟在我身边,我绝不会委屈了你。你想要什么名分……都给我说。”

陈秀笑了笑,提着裙裾缓缓地跪坐在王博的对面,接过那双筷子来放在案几上,转手拿了酒壶给他和自己都斟满了酒,轻声说道:“郎君的心意,阿秀明白的。”

王博微微皱眉,这妇人不是已经改口唤自己‘夫主’了么?怎么这会儿又改回去了?

见他沉默不语,陈秀温婉一笑,说道:“难道今夜郎君要与妾横眉冷对么?”

王博无奈的端起了酒杯,轻声一叹,说道:“阿绣,正室夫人的位置不适合你,我保证你是我心中最爱的人。你乖,只管陪在我身边就好。”

陈秀灿然一笑,举了举手里的酒杯,仰首喝掉。

王博见她笑,当她是默许,也微微的笑了笑,把杯中酒喝掉。

当晚,两个人很是和谐,饭吃到最后,王博方轻笑着拉过她的手,低声说道:“怎么竟有些相敬如宾的样子?我之前那个灵气四射的阿绣哪里去了?”

陈秀努嘴,轻哼了一声:“郎君倒是好精神,人家都困死了。”

“睡了一下午还困?”王博轻笑着拉着她往床榻跟前走,“之前也没见你这么能睡啊。”

陈秀暗暗地瞪他,之前不是没被你折腾么?还以为这人是个怜香惜玉的,想不到竟是生龙活虎。饶是自己有两世的记忆,都被他闹去了半条命。况且昨日还中了媚毒。

感觉到身后的人脚步沉重似是无力走路的样子,王博站住脚步回过身来别有深意的看着她,低声说道:“嗯……要不,再叫她们端一碗参汤了?”

“郎君

!”陈秀无奈的瞪着他,半晌方低声说道:“你能不能好好地说句话?”

她微怒含嗔的样子好看极了,王博的心里又猫爪一样的痒,手腕用力把她带入怀里,低声笑道:“我这不是好好说话吗?”

“郎君……”陈秀微微一叹,换了一副无奈的神情。

“怎么了?”听到她叹息,他忙抬手把她从怀里拉住来,看着她有些郁闷的小脸,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子,“今儿是咱们两个的好日子,不许你唉声叹气的。”

“嗯,”她点点头,很是乖巧的挽住了他的手臂,“我很累,我们去**躺着说说话儿?”

王博轻笑,连声说好。

明珰和玉珥两个人很是体贴,**的纱帐不知何时也换了颜色,烟霞紫轻纱,宛若天空中最艳丽的那一抹云霞。

他们二人并头躺在**,王博拉过大红锦被搭在二人身上,方侧着身子看着她,低声说道:“有什么话儿就说吧,你家夫主在这里听着呢。”

“郎君……”陈秀转过身来靠近他的怀里,手指轻轻地抚摸着他胸前衣襟上精致的刺绣,低声问道:“从今日起,妾便是郎君的人了。”

“是啊。”王博满足的微笑,有生以来十七年,今日是他最开心的一天。

“可是,做你的人好危险的,说不定哪天就被人家下毒害死了。”

“不许胡说。”他修长的手指抵住她的唇,“我会护你一生一世,不准你有意外。”

她娇笑着张开嘴巴轻轻地咬了一下他的手指,低声说道:“我是说万一嘛。”

一阵酥麻的感觉从指尖遍及全身,王博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方压下那股冲动,转手捏着她软软的脸蛋儿,笃定的说道:“没有万一。”

“郎君能不能再给我几个武功高强的护卫呢?毕竟郎君还有许多大事要做,总不能天天呆在妾的身边啊

。郎君若是不在,妾可是很危险的。”她软软的靠在他的怀里,娇声的要求,让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拒绝。

想到那次在城南门外的突袭,王博毫不犹豫的说道:“好。自今日起让长垣带一百二十名近卫护在你身边。”长垣是王家家族暗卫的一个中等首领,他的武功修为比阿骢更高一倍,而他手下的一百二十名护卫都是以一当百的王家勇士。

“多谢郎君。”陈秀搂着他的脖子撒娇,樱唇在他的脖颈间蹭了又蹭。

他长臂一伸把她从怀里扒拉出来,凤眸含笑,轻声问道:“还要?”

“唔,睡了。”她忙转过身去给了他一个后背。

第二日王博便被家族叫走了,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至于是多么重要的事情陈秀自然不会问。只体贴的为他整理好袍服,看着他身上每一个细节都完美的无懈可击之后才轻声说道:“郎君,好了。”

“跟我一起回去吧。”这里毕竟在城外,他忙完了想她的时候,过来不方便。

“我还想在这里住几日呢。”她温婉的笑,又踮起脚来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什么,王博倏然笑了,抬手捏捏她温润的脸颊,转身离去。

王博临走时把长垣叫道陈秀跟前吩咐他和他手下的一百二十名护卫从今日起唯一的任务就是保护陈秀的安全,决不能懈怠,若有闪失,让他们自行了断。

送王博上了马车,看着他带着阿骢等人渐行渐远,陈秀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转身往回走。

陈酆跟上去悄声笑道:“阿姐,今天你好美啊,美得都令人不敢直视了。这样的你可不能在建康城出现,很危险呢。”

“胡说什么。”她心中一阵发虚,心想不就是跟他睡了一晚么,至于有那么大的变化?

“嘻嘻……”陈酆笑着摇摇头,说道:“阿姐不信去那边水池中照一照就知道了。铜镜虽好,却照不出阿姐此时的娇媚的颜色。”

“好了,还不闭嘴。”陈秀不自然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因为刚刚王博上马车的时候在自己的脸上亲吻了一下,到现在她的脸都羞得发烫

真是要命了,自己明明是个心如枯井的重生之人,经过那一场噩梦她应该把这时间的情爱都看淡了,怎么还会有如此小女儿的神态呢!

一边暗恨自己的不争气,陈秀脚步匆匆的回了自己的屋子,把跟在她身侧的陈酆关在门外。理由是,她累了,要睡觉。

睡了半日的光景,陈秀便被陈酆给吵醒了。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她打了个哈欠从卧房里出来,身上月白色的睡袍外披了一件紫色狐皮斗篷,整个人看上去懒懒的,对什么都不耐烦的样子。

“阿姐,贺家出事了。”陈酆上前来搀扶着她的手臂让她去榻上坐下。

“嗯?”睡意醒了大半儿,她惊讶的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老夫人病故了。”

“老夫人?病故了?”陈秀这会儿真的清醒了,暗暗地想一想,上一世老夫人死的没有这么早啊,她应该是贺敏嫁给谢燕文三年多之后才死的,死因自然是重病,但也卧床两个多月,请医延药折腾了很久才死的。这一世怎么死的这么快?

陈酆摇了摇头,说道:“是王灵息的事情传到了她的耳朵里,老夫人气的昨晚便吐了血。今日一早一副药没喝完便闭上了眼睛。”

她们姐弟二人对王老夫人没有什么好感,之前陈酆的心里倒是感谢王老夫人把他们姐弟从义兴郡接到了洛阳,但后来贺公彦把他赶出家门让他在街上流浪,差点跟叫花子一起要饭去的那段日子,陈酆便从心里恨透了贺家的人,尤其是老夫人。

若不是老夫人说他是个祸害早晚要害了全家,贺公彦怎么会把他赶出家门呢。

相比之下陈秀反而有些伤心,那个银发苍苍的老人就是端着架子高高在上,实际上她心里的孤苦也只有她自己知道罢了。想到这些她抬手拍拍陈酆的手背,低声劝道:“她都死了,你也别恨她了。”

陈酆点点头,说道:“阿姐放心,我早就不恨她了。虽然没有她我们跟娘亲还好好地在义兴过日子,可去了一趟洛阳又来到了建康,长了这么多见识,也做成了几件事情,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坏事

。”

陈秀宽慰的点点头,说道:“你能这样想就好。仇恨是一把双刃的刀,在伤了对方的时候也会伤了自己。我们活在世上不仅仅是为了报仇,还要自己活得潇洒痛快。”

说完,她的嘴角又露出几分冷笑,补充道:“当然,那些害过我们的人,我们也不会轻易地放过。”贺敏,老夫人一死,你的婚期恐怕又要拖延了吧?你和谢燕文的婚姻到底要拖到什么时候呢?

在温泉山庄住了几日,除了休息之外她便每日练鞭。负责教陈秀鞭法的护卫很懂得变通,他教过陈秀几日后发现她力道不足,便让她尽量发挥长鞭的灵动性,以巧劲取胜。

陈秀一心想学成,她知道在这个乱世之中就算是最好的护卫也不会保证自己万无一失。为了能够安全的活下去,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自己变强大。不管是财力还是武力都要强大,强大到比敌人更强才行。

陈酆则一心致力于商事中,陈秀把自己的计划详细的说给了他,他便带着阿信祝叟等人一一去办。

半月之后,陈秀姐弟离开温泉山庄回王博私邸处。在进南城门的路上陈秀忍不住掀开马车帘子看向官道两旁。时至二月初,建康城外的郊野中已经带了一层淡淡的新绿。想起当时九公主的人忽然袭击自己车队的情景,她依然有些后怕。

陈酆看她的脸色有些不好,忙伸手去把车帘放下来,低声劝道:“阿姐,不多想了。”

陈秀点点头,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那次若是没有孙将军,我如今早就盛了一堆枯骨了。”

“所以我们这次北去一定要好好地感谢他。我按照阿姐的吩咐准备了许多珍贵的药材,这些可比朝廷发放的那些药材好多了。”

“嗯,晋庭重文不重武,那些士大夫们一个个耀武扬威的,见了胡人只知道哭。说心里话,这个世上真正有傲骨的人可不多了。孙将军算是一个。”

“可是,阿姐……”陈酆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跟阿姐我还不能直说?”陈秀抬头看了陈酆一眼,自己这个弟弟跟在自己身边这段日子,还是发生了一些变化的

。原本他处事很是卑微,尤其是面对王博桓裕这样的高门士子连头都不敢抬起来,更别说跟他们对话了。如今他虽然还是有些拘谨,但却已经自如了许多。

陈酆压低了声音,说道:“阿姐,我们北去的事情真的不跟王九郎说么?”

“怎么,你的意思是跟他明说?明说了我们还能走么?”

“可是不明说的话,我们前脚走也难保他不后脚跟来。”

“怎么会呢,他是王家的嫡子,身上有多少大事担着呢,怎么会为了我丢下家族的使命追来?北去过了彭城便不再是晋庭的地界,有多危险他又不是不知道。”

“所以阿姐若是直接走了他会不顾一切的追过来。想想他为阿姐做的这些事情,他一定不会放手的。”

陈秀有些无奈的捂住了脸,摇头低声叹道:“可是呆在他的身边真的很危险,不知道哪一天便莫名其妙的死了,而且尸骨无存。我不想死,我想好好地活着,看着他,看着你,还有娘亲,我想我们都好好地活着。”对死过一次的人来说,活着才是最重要的,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但是阿姐,王九郎那里你不说清楚,怕是不妥。你好生想想该怎么跟他说,王九郎是通情达理之人,说不定他会同意呢。相反,你如果说都不说一声便走了,这本身便是对他一番情意的辜负,阿姐你说是不是?”

陈秀一怔,看着陈酆轻笑出声:“酆儿,你真是长大了。九郎还说你在外边很稳重,我看他说的没错。”说着,她伸出手去拍了拍陈酆的肩膀,鼓励的一笑。

陈酆不好意思的笑了:“阿姐,我不能总让你操心,我是男儿,我总要成为你的依靠。”

……

华灯初上时,王博私邸,后院卧室内烛火通明。

王博却一脸的愤懑,抬手推开陈秀在他肩头揉捏的小手,哼了一声,说道:“你撒娇也没用,我就是不许。”

说尽了好话的陈秀无奈的叹了口气,缓缓地往后一靠,跟他离开两尺的距离。低声叹道:“好吧,算我没说。”

听她委屈声音他的心里又软了,转身来把她拉到怀里,低声叹道:“北边多乱?我们费尽了千辛万难从北边逃到建康,难道这一路的惊险你都忘了吗?真不知道你这颗小脑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

!”

“夫主……”她靠在他的怀里,伸出双臂去勾住他的脖子低声唤着他。

“既然叫我夫主,那就要听我的话,嗯?”他心神激荡,忍不住低头吻住她的樱唇,辗转吸吮之后,又轻声一叹,“你想做什么都好,只是不能离开建康城。你必须在我的身边,知道吗?”

她的脸颊在他的脖颈和肩窝里轻轻地蹭着,寻找最舒适的位置枕在那里,低声问道:“以妾氏的身份呆在夫主身边么?”

王博一怔,低头看着她娇媚的面容,忍不住抬手轻轻地抚摸着,良久才说:“阿绣,你还是计较这个名分么?可是做我的正妻会有更多的麻烦更多的危险的。因为你的身份,那些人会视你为仇敌……我不想把你放在那个危险的位置,因为你在那个位置上,有些事情我想帮都不能出手……”

是啊,对于妻室,夫主便是再爱护也只能是站在道义上,那些家族礼教上的事情,作为他的妻子就必须正面去面对,正妻宗妇的尊严要有强大的靠山和强硬的手腕来维护的,而不是靠丈夫来支撑的。

靠山,陈秀如今是个身份不明的人,连个普通的家庭都没有,更别说可以依靠的家族了。庙堂之上,丈夫们讲究出身背景,后院之中,妇人们又何尝不是依靠娘家的势力?

强硬的手腕?她或许是精于商事的,或许也知道些兵法,但跟那些有家族支撑的女人斗,恐怕她没有什么优势可言。更何况做他王九郎的正妻将要面对的首要对手便是来自皇室家族的那些公主郡主还有妃嫔们。

这些再世为人的她又如何不明白呢?只是,她不甘心,也不能够——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呆在他的身边等着那些女人来算计自己,然后被动的防守,终于有一天她稍一疏忽便落个死无葬身之地。

“夫主,你知道我要的不是那些。我不要做你羽翼下苟活的鸟儿,你是王家的九郎,不是我一个人的保护神。我终究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而且,我不想一直拖累你,不想终有一天陷夫主与两难之地。”她缓缓地从他的怀里坐起来,平静的看着他,目光坚定语气坚决,“夫主,你若爱阿绣,就应该给阿绣一个机会

。让妾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或许终于有一天妾累了,妾自然会回到夫主身边来;但谁也不能保证妾不会成为最强的那一个,成为足可以与夫主匹配的那个妇人。”

听了这番话,王博许久没有说话。

似是经过一场漫长的争斗,苦苦思索之后他终于轻叹一声,伸手把她揽进怀里,低声说道:“若是累了,就尽快回来。我会一直等着你。”

“唔……”想不到他竟然答应了,他竟然真的答应了,他是真的宠自己啊!陈秀心中一阵激动,伸手搂住他的脖颈,自动送上红唇去吻住了他的。

火种被点起,在重重吻她的同时,王博烫人的大手灵巧地滑至陈秀胸前,包裹住那令人血液沸腾的柔软,他呼吸的热度再次攀升。

然而这样的亲密依然不能满足男人的渴求。当陈秀难耐地将头微微抬起,王博放缓了力度,以温柔的姿态将星星点点的细吻印在她颈侧、锁骨、然后挪动身体,在肌肤相贴的情况下低头含住她那绽放的桃花一点。

那里被他或轻或重地吻吮着,是与手掌抚摸完全不同的感觉。陈秀微有些疼,可那丝丝疼痛之外的陌生快感,逼得她抑制不住地轻哼起来。

她低低嘤咛之声刺激得王博愈发激动,他急促地呼吸,仿佛昭告天下般用力地在她身上烙下一枚枚暗红色的痕迹,同时急切地扯下彼此身上最后的屏障。袒呈相向的那一刻,烛光柔和地落在她白皙细嫩的身体上,显露出一种与她单纯性格截然相反的**蚀骨。

一想到她会离开自己一个人去那么危险的地方还不准自己一起,他的胸口便升腾起一股怒气,动作也因为这股莫名的怒气一下比一下狠戾。

随着他节奏的变化,她被原始而狂野的**淹没,在极至的甜蜜和快乐面前,在意识越来越混沌之时,她清清楚楚地听到耳边粗喘的男人轻却坚定地低喃了句:“卿卿,我爱你。”

漫天烟花瞬间绽放,朵朵耀眼。王博扣着陈秀的手指,以更深入的姿势霸道地占据她的温暖,体会着一种叫作“**”的享受。

星光璀璨的夜里,旖旎一片的室内,透着阳光满地的暖意。

……

陈酆为这次北去做足了准备,颗粒饱满的稻种,干净的粮米,各色锦帛,胭脂水粉,瓷器玉器等等凡是北边缺少的东西他都准备了几车,其中稻种最多,粮米和锦帛次之

除了这些到北方极受欢迎的货物之外,他还准备了几车上等的药材,均以硬伤外伤的药材为主,还专门找了精通医术的人写了方子带着,这是陈秀给孙尚阳的礼物,为了那次人家的救命之恩,更为了漫长的将来。

出发的日子定在三日后,王博原是不同意的,但陈秀说再晚了就耽误那些佃户们耕种了。

北方经过这一年的多战火的焚烧和铁蹄的践踏,大片的土地都已经荒芜,大半的佃户沦为流民。

如今春暖花开正是耕种的好时候,陈秀选择这个时候北去,便是打定了主意趁着战乱之中的小和平为自己谋得更大的利益。

往大了说,这是安定流民的好举措,实际上她的私心是自己可以通过这个途径建立自己的势力。

陈酆吩咐阿信,叫他带着车队在城北门集合等候陈秀出城一起走。

王博吩咐把马车上的徽记去掉,一大早起身便亲自送她出城。马车里他攥着她的手一句话也不说,一脸的郁闷之色。

陈秀见了只得笑着哄他:“夫主,妾这一去多则半年,少则四个月也就回来了。光阴如箭,不过是须臾之间,夫主乃是大丈夫,何必做此小儿女之态?”

“哼。”王博不悦的扭头,半晌才别扭的说道:“我尚未及冠,不算什么大丈夫。”

“哦?”陈秀被他逗的咯咯笑,但心里却是说不出的酸楚。她比谁都清楚这一去千难万险,说不定还真落得个马革裹尸,只是他在这里闹别扭,她也只好耐心的哄他,“夫主,夫主……人家这就要走了,你就不能抚琴一曲,送送妾么?”

“不送!”王博冷哼着,忽然抬手把她摁到自己的怀里,手劲儿大的吓人,“我已经给孙尚阳送了书信去,你到了边境他会照应你的。还有,你这次经过临州和彭城,临州太守和彭城太守都是我王氏门下的人,若有难处,只管拿着我给你的玉佩去找他们,记住了?”

“嗯,夫主放心,妾都记住了

。”

“还有,长垣的武功虽好,但若是遇到大股的军队,你们也是寡不敌众……”王博说到这里又皱了皱眉,抬手掀开车帘吩咐跟在外边的阿骢,“你传我的话,再调二百护卫随长垣一起走。”

陈秀伸手拉过他的手臂来抱在怀里,侧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低声说道:“好了,到了临州和彭城那些稻种和粟米基本都散去大半儿了。那些布帛等物也是给临州城的店铺准备的。到了孙将军那里,那几车药材也就有了主儿。我身边没有那些财帛了,还要那么多人跟着做什么呢?”

王博冷哼一声,说道:“我不放心。”这些他自然知道,但知道归知道,心里别扭有时候另一回事。

出了北城门,看见长垣阿信等将近二百人守着八十辆马车排成队等在官道上,王博的手臂一紧又把她抱在怀里。

她转头在他的面颊上轻轻一吻,低声说道:“郎君放心,妾一定安安全全的回来。妾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跟郎君相守到老,而且,妾也不是那种轻易放弃的人。郎君要相信妾。”

王博无奈的点点头,缓缓地放开了她。

陈秀不舍的起身出了马车,站在车辕上掀着帘子又回头看了他一眼,抬手把纱帽带在头上,一咬牙转身下了马车。

一路跑去不敢回头,憋着一口气她一直跑上了陈酆为自己准备的那辆马车才迫不及待的掀开车帘往后看去。

王博的马车依然停在那里,似是没有回去的意思。

看着那紧闭的车帘,想着他一脸的别扭,陈秀无奈的笑了笑,抬手抹掉腮边的眼泪,低声说道:“九郎,等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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