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向晚拆开陈扬给的信封,里面是一个u盘。 她让柏铭涛插进pad里,u盘里有一首歌,她放到歌单里,点开播放。

木吉他的声音叮咚几声,她仿佛看到陈扬修长的手指随意地划过那美妙的六跟琴弦。

陈扬低缓的声音从耳机里流淌出来,轻轻的,像低声的徐徐的诉说,那时美景从平淡的曲调走过,他的声音变得悲伤沧桑,遇见过世间极致的美好,美好到残酷,以至于捆住他的当下和未来,让他没有勇气再往外踏出一步。

我看见,你的脸,温暖烛火里明明灭灭。

我听见,你脚步,犹如洒在石上的清涧。

恍惚间,在昨天,隐隐约约你和我道别。

融化了,消失了,除了这模糊的黑夜和明天。

一句句歌词在应向晚耳膜里盘旋,她眼睛微眨,陈扬安静沉默的脸似乎就在他眼前。他低垂着眼,一如平常的忧伤压抑和隐忍。

他有一个丰富脆弱的世界,里面憧憬着世间的美好。

世界变得极致安静,病房里的空气骤然变轻了,只有他的歌声流淌在耳机里,让应向晚听得发不出声音。

单曲循环,直到应向晚睡着。

柏铭涛轻轻为她拿下耳机,他放在耳边听,一首听完,沉默了很久,才关掉pad。

——

萧远和白磊去加拿大的日子临近,白磊还要回家一趟跟家里人道别,萧远跟他一起回家,然后直接从当地出发。

应向晚现在还不能走路,只能坐轮椅,她非要去机场送。

萧远和白磊说了好多次,她就是坚持非得去送。柏铭涛拿她没办法,只好让她去。

应向晚坐在轮椅上,跟白磊说说笑笑。要过安检的时候,萧远蹲下来,难得地好好地跟她说话:“照顾好自己。我们不在也别想有人欺负你。”

应向晚无奈:“谁能欺负我啊。我这么彪悍。”

萧远点点头:“有自知之明就好。”

应向晚:“……”

白磊俯身跟她拥抱,“谢谢你,向晚。谢谢你这么宽容,我觉得……很幸福。”

如果不是应向晚心这么大,她要怎么面对白磊?所幸的是,还是好朋友。他有萧远这么好的爱人,还有她这么好的朋友。白磊对大学生活,了无遗憾。

应向晚拍拍他的背说:“他欺负你你跟我说,我跟他吵架比较有胜算。”

萧远:“……”

应向晚坐在外面看他们过了安检,才让柏铭涛推她离开。

机场里的人来来往往,行色匆匆,巨大的落地窗外时不时能看到扬神起飞的巨鸟,多少人走了来,来了又走。她在这里送走了王颢,萧远,还有白磊。恍然大学生活三年,她又回到了原点,来的时候跟格桑桑来,毕业了,也只剩下格桑桑在身边。

她再也没见过尹倩,萧远把应向晚给的钱全部划到了尹倩妈妈的住院卡里,自己和柏铭涛还私下往里划了一些钱。

应向晚在飒爽的玻璃苍穹下弯着嘴角回忆起他们四个人在一起的那些疯癫时光,回忆起跟尹倩一起的欢笑。眼泪划过脸颊,幸福里竟然带着刺骨的疼痛。

人,终究要往前走。

没过几天,梁音也飞新加坡了。柏铭涛积压太多事情没做,也没有办法再继续一直在医院陪着。他请来专门的护工来照顾应向晚,每天陪她做前期康复训练。还有一个阿姨每天会来帮着一起照顾她。

应向晚在医院简直要被憋死,那么坐不住的她,现在最渴望的就是每天傍晚柏铭涛或者格桑桑过来推她到楼下的花园草地里转转。

她不想再住医院了,每天都是,看新闻,看电影,听歌。一个人真的很孤单。

最近房价开始跌了,整个房产版面都在说多少个城市价格下降,又有哪个之前辉煌的能源城市成了鬼城,库存的住宅上升到了多少万万平方米,诸如此类。房地产的寒冬来了,所有地产商都如临大敌。

柏铭涛似乎没有什么改变,依然从容的样子,不见他情绪有什么变化。只是应酬似乎多了一些。

晚上,他应酬完来看应向晚,酒气一下子遍布了整个房间。应向晚皱眉,“怎么喝这么多……”

柏铭涛弯腰俯身吻吻她额头,“不喝这么多把他们都撂倒,怎么能早点来看你。”

应向晚回吻他,说:“没关系的。别喝这么多,对身体不好。”

柏铭涛捏捏她的脸,“医生说可以出院了。”

应向晚笑得整脸都是牙,惊喜地问道:“真的?”

柏铭涛:“恩。明天回家。”

应向晚没有想到,这次又有一个新家了。六百坪私人花园,独栋的背后便是人工湖,整个别墅区的水循环系统从这里过,像是真的住在天然的湖边一样。

她坐在轮椅上,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问:“就住我们两?”

柏铭涛:“恩。那套房子这么小,阿姨没地方住。这里环境好,比较有利于你康复。”

应向晚:“这方圆几里内有超过五十个人吗?”

柏铭涛:“……”

应向晚:“我只能白天在这儿,晚上我可不敢一个人住。”

柏铭涛:“有两个阿姨陪你啊,一楼还住着两个园丁和一个看门大叔。”

应向晚:“噢。好吧。”

新房子很大,一楼客厅,中厅,会客厅,休闲厅和餐厅,转的应向晚头晕。她很喜欢花园,但对这房子真是无语,迫于柏铭涛的一片心意,又不好意思抱怨。现在还坐着轮椅呢,这地方这么大,她做点什么事儿都不方便。就算以后会走了,她在餐厅吃完饭要去休闲厅矫情一会,走到那儿就消化干净了吧……

应向晚自己家以前都只请钟点工呢,她不喜欢这些人住在家里,会有一种被入侵的感觉。梁音不在家的时候,她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午饭,应向晚坐在椅子上,看佣人把精致的菜品一样样摆上桌,却没有什么胃口。她慢吞吞地吃着新厨师熬的大骨汤,皱眉,怎么没味道的……

柏铭涛问:“怎么?不好喝吗?”

应向晚笑笑,“可能每天都喝,尝不出味道了。”

她从进门开始,除了惊叹过花园外,看其他地方时候都是面对微笑地附和。柏铭涛清楚她应该是不太喜欢这里,却又不好拂了自己的意。他说:“你现在需要环境好一点的地方休养,等好了,我们又搬回去。我有空都会回来陪你。”

应向晚看看他,想说出自己的想法,最终依然一个字都没说。

毕竟,确实是他一片心意。

她真的不喜欢跟这么多陌生人住在一起,厨师佣人园丁司机。这样的生活方式让她觉得不自在,很奇怪,很不自由。

柏铭涛还想说些哄她的话,电话却响了。

应向晚继续吃着不是太合胃口的午餐,耳朵竖着听。

应该是蔡淑。

柏铭涛:“恩恩。好。我马上赶回去。好。知道……”

应向晚听着所幸也不吃了,放下汤勺,看着他。

柏铭涛放下电话,脸上看不出情绪,眼神却很复杂。

应向晚:“怎么了?”

柏铭涛的声音有些飘,“柏建确诊胃癌晚期……”

应向晚怔了怔,握住他的手,想过去拥抱他,自己却走不动……从未有这样一刻,让她觉得沮丧。

柏铭涛闭了闭眼,胸腔里一片冰凉。他从未感受过父亲的慈爱,柏建对他一直淡淡的,跟蔡淑看起来举案齐眉,却始终保持着自己一家之主的地位。他一点点都不了解自己的父亲,甚至对于他在很多自己脆弱时候的缺席有很深的怨言。一直关系都不好,叛逆时候会争吵,后来他便一直淡淡的,从上大学后就很少回去了,每次回去都像任务一样,除了谈生意也说不上什么话。

他从未爱过自己。或许也未爱过蔡淑。

可现在,他就快死了。

以前以为自己面对他的衰老和死亡会很平静,可当死神把审判书递到面前时,才知道,心里还是不忍。

他乘最快的飞机回连港大宅。所有人都回来了,包括柏铭茜。

老头子躺在房间里挂点滴,两儿一女都围在床边,柏铭涛走进来喊了一声:“爸……”

柏建睁开眼,看了他一眼,又闭上了。

柏铭涛坐在离床最远的地方,房间里十分安静,所有人都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表情很凝重。

不一会蔡淑进来了,她说:“你们都先去忙你们的吧,让你们爸休息一下。”

柏铭涛回到自己房间,这里的摆设自他上大学起就没变过。一点熟悉的温度都没有,陌生得像是住习惯的旅店。

柏铭茜敲门进来,她席地而坐,问仰躺在**的柏铭涛:“你什么打算?”

柏铭涛转过头看她,“没打算。顺其自然。”

柏铭茜:“早听我的多好,这么多年竹篮打水一场空。你早自立门户,现在指不定什么样子了。”

柏铭涛不耐烦:“姐!”

柏铭茜:“要我说,我可不待见我这姓。看我初中就出国,该干嘛干嘛去,现在不是活的好好的?钱赚太多终究边际收益递减,你感受不到快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