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瑶山君（二）
很晚，阴司硕大的红月已上树梢，阎君殿灯火通明。为及时更换，烛火司的人守在门口。
殿上，冥王高坐于上，下头是十殿的阎王和各司各府的长史。
冥王在上头同是个阎王商量着对策，下头清和小声问才进来的疾骨：“我方才听寻勤说，你们在人间遇见小白了？”
“嗯。”疾骨点点头。
“旧人偶遇，我想应该会有很多话要说，你们准备何时叙旧。”清和叹了叹，“上回西王母过生辰，我受邀前去，见过她一次。不过，彼时她同几个仙家相聊甚欢，并没有说上话。想来，倒是格外怀念当初啊。”
“……”疾骨不言，冷清的眸子里涌出了几许异样。
上头冥王的声音不再是平时的轻快，带了些沉重，带了些严肃：“炎魔鬼冲出地狱一事，阴司责无旁贷，几个阎君镇守阴司，我从十二长史里抽调几人，还有一些鬼差前去捉拿。在此期间，维护好阴司的秩序。此时暂不知那炎魔鬼是何目的，保不齐还会冲着阴司而来，千万不可掉以轻心。对那些被厉鬼所害的无辜之人，都归档于册，待此事落定，将他们都投个好人家。”
几个阎君纷纷点头同意。
“清和与疾骨，还有昼扬、冕行，你四人各带几队鬼兵，随我去阳间。”
“是。”四人领命。
疾骨回到鬼居殿，远远就看到院子门口有一个人影。那人影瞧见他便紧忙迎上来，替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冥王如何说的，可是要你去阳间捉拿那厉鬼？”
“嗯。”疾骨点点头，替她理了理衣襟，“天冷，多添件衣服。日后，我可能都要这般晚，你就别等我了。”
楚嫀官笑笑：“哪儿有不等夫君自己睡的娘子？”
疾骨轻笑，但那笑里却藏着疑惑和茫然。
他瞧着楚嫀官为他忙前忙后，心里头的疑云从她醒来的那一刻便一直没有消散。他曾去找过冥王，问他为何她会醒来，明明时间未到。可冥王却说了一番话，加深了他的疑惑。
“你应该知道，楚嫀官从未醒来，之前只不过是被巫蛊寨的蛊师用阴阳蛊控制住身体，唤起她前世的记忆以此来取得你的信任，为的不过是你作为极阴的身体。而如今她依然活着……我想，许是你对她的思念，让天上的神明瞧见了，她帮助你实现了愿望罢了。”
冥王如是说，但疾骨不明白。
“难道，她活着不好么？这不是你一直追寻的么？既然她已经如你所愿活过来了，那么其他的事情又有什么好追究的呢？”冥王抛出这几个问题，说的疾骨无言以对。
是啊，这一切不都是他苦苦追寻的么？为何愿望成真之后，他会觉得这般不真实？
加上如今宋白不识他一事，他隐隐觉得，这一切的事情同宋白有着说不清的关系，但是却拿不出实在的证据。他想，这两百年来，他确实过得幸福快乐，以一个凡人的寿命来说，他已经和楚嫀官过了两世恩爱生活，若说继续，也着实有违常伦。只是因为身为鬼差，他可以控制她的寿命。
但他从来不是徇私枉法之人，若真有一日楚嫀官要魂归而去，他也了无遗憾了。
只是，这样的日子一直没有到来。寻勤说，这是因为楚嫀官已是已死之人，不在死亡名簿上。所以，换个角度而言，她也是永生的。
疾骨躺在**，看着里头的楚嫀官睡得安稳，他突然想到白天的宋白。那凛冽的目光，那超乎从前的神力，是刻意装不出来的。
很早之前，大概在她那次回天庭之后，他便察觉她对他异样的感情。因为不能给她回应，他佯装不知。
当时的他，心里满满都是楚嫀官。可当他从楚嫀官转世的口中，听到那句“无疾，走出来吧，别执着于前世”，他的心顿时清醒。年百年来，他执着的是楚嫀官，是前世的遗憾，是他自己的愧疚，是对命运的无奈，这些他已经分不清了。
只是清和说的那句“一千年的执着，够了”。
从得知楚嫀官的死，执着于前世，到接受这一切，他用了一千年的时间，确实够了。
他前去桃芷山同明哲饮酒，颠倒鬼生，并不完全是因为楚嫀官，更是为了祭奠他这千年来的执着。
只是，他又看到活着的楚嫀官，却并没有当初执着的那般欢喜。
如今的楚嫀官，同前世是不是一样的，说的话，做的事，一举一动是不是还像当初那样，他已经分不清了。他的前世，现下回想起来就像十分遥远的回忆，带着千年尘埃的味道。
甚至有的时候，他会忆不起前世楚嫀官的事。那一刻，他也明白，有些事情，执着的不是人，而是自己。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白天宋白给他太大的感触，他瞧着躺在边上的楚嫀官，借着月光看着她沉睡的恬淡的脸，有那么一瞬觉得她同宋白还挺像的。可两个明明是不同的人，又谈何相似？
次日一早，疾骨便同清和一道前去阎君殿。他二人为一组，带一队鬼兵前去阳间，另二人为一组，而冥王则单独追寻。
一到阳间，冥王便换了一副面容。昼扬不解，冥王只说：“这件事太丢阴司脸面，我已让阎君对外声称我在沉睡，自然是要换副面孔。”
昼扬点点头：“那冥王一路小心。”
说完，几个人便兵分四路。
可查了几日，都没有寻到那炎魔鬼的踪迹。即便是当初他刻意放出来扰乱的厉鬼，也没再出来。
“这炎魔鬼也算是聪明，知道避及锋芒。”现下六界都在追寻它，此刻它自然是要躲避耳目，“只是我一直不明白，它的目的就是是什么？”清和一副富家子弟的模样，同化成人形依然玄服的疾骨走在这熙攘的街道。
“嗯，我想，它的目的可能不是阴司和人界。”疾骨分析道。
清和被他这么一说，脑中突然顿悟，纸扇拍在手上道：“仙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