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替身(二)

疾骨看着她落坐,手不禁抚上她的发:“官儿,你……”

“嗯?如何?”宋白有些紧张,但表面上却强装镇定。

疾骨轻笑:“你的发钗歪了。”

疾骨凑近去替她插好发簪,却发现此时二人的距离相差无几。宋白甚至能感受到他微热的鼻息拂过她的脸颊。

她正想低下头,疾骨却擒着她的下巴,一个吻便猝不及防落下。

宋白脑袋“嗡”地一声,所有的东西都消失殆尽,整个大脑一片空白。只有眼睛睁得老大,整个人像是僵硬了一般。

疾骨吻着她的唇,见她似乎没有反应,反而有些青涩,不禁皱了皱眉,低声问她:“今日可是被什么吓着了,怎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宋白被疾骨这么一番话唤回了魂魄,她有些惊恐未定,脸颊绯红,低着头不敢直视疾骨,只说:“没……哦,有,今日不慎瞧见几个枉死的新鬼,模样凄惨,不免害怕……”

疾骨将她的头抬起来,拇指摩挲着她的脸颊,柔声道:“别怕,日后你就在鬼居殿,若要出门便跟着我。有我在,定不会让你受到分毫惊吓。”

“嗯……”还未等宋白答应完,疾骨又贪恋地吻了上去。这一次,宋白倒是没有那么僵硬了,甚至有些享受,给了他些许回应。

在这一刻,宋白落泪了。

即便此时她是借着旁人的身子,但她依旧感谢,依旧难忘,她想要将这段记忆刻在心里,永世不忘。

只是她不会想到,即便是刻在心里,也终有忘怀的一天。在那日到来之前,宋白绝对不会想到,她这样深爱着的疾骨,有一天她会将他忘得一干二净,就像丢弃一件肮脏的衣服一般,干脆而毫不犹豫。

寻勤过来同疾骨交班,宋白站在殿门目送着他远去,就像目送自己的夫君出门劳作一般,这样的感觉让宋白一再上瘾。有时她会想,希望就这样一直一直下去。但理智又会将她拉扯回来。

这终究不是她的身体,而这样温柔而刻骨的爱,也不是她的。

她终究是个局外人。局外人就该有局外人的身份。

宋白披着楚嫀官的脸,走到了她的屋子里,却没有看到本应该躺在**的“宋白”。

寻勤匆忙赶来,也是一愣,问了殿中看守的小鬼,他们皆没有看见“宋白”的离去。

一种不祥之感涌上心头,而那惊慌之中,似乎又有些许的快意。

如果,如果“宋白”就这样消失了,她是不是就能永远以楚嫀官的身份活下去了?是不是,就能和疾骨永远永远地在一起了?

宋白打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听得寻勤一怔,不解问她:“师娘为何打自己?”

“我无法克制自己的心魔,和欲望,只能靠疼痛来使我清醒。”宋白望着自己有些发红,有些颤抖的手掌,不禁泪盈了眶。

这一段看上去同她没有什么关系的感情之中,明明她只是一个局外人,即便是暗慕着疾骨,也顶多算是个伤情的局外人,但却是三人之中受得最重的一人。

她明白,这一切都是她一手造成的,是她敌不过心中的欲望,才会落得现在这般情难自已、陷入自我厌恶的境地。

这一切都怪她,她不怨任何人。

“宋白”就这样消失了。宋白不知道她是怎么消失的,也不知道她会去哪儿。

疾骨派出了一些小鬼在阴司里寻找,查找范围一次次扩大,却依然不见她的踪迹。

阎君着急,在疾骨面前来回踱步:“这可如何是好,天君的重孙在地府不见,这要我如何交代?扩大范围,到酆都去找。”

“小白平日里除了勾魂之外皆在阴司里,实在是想不出她能上哪儿去。即便是扩大范围,也不过是盲目而已。”寻勤分析。

“那你说该如何?”阎君气得胡子都敲得老高。

“据属下所知,小白师妹最后一次勾魂,是除了些意外,我想,说不定跟这个有关。”寻勤回忆道。

“那好,你和你师父将此事查清楚,务必将宋白给找出来。”阎君撂下一句话便大步走了。

寻勤转过头,问正一脸出神的疾骨:“师父,你可是想到了什么线索?”

疾骨点头:“你方才说的,也是我此前一直思考的问题。但,为何会是宋白?”

“这……异瞳蛊师虽异眼能见鬼神,但他是凡人,所用的蛊虫也只能操纵凡人。他会需要小白师妹什么呢?”寻勤不解。

但就是寻勤的这一句话,点醒了疾骨。他一直没有想明白的问题,在这一句话里得到了答案。

一切都能解释清楚了。

他大步走出的阎王殿,骑上鹘雕便往人间去。

寻勤在后头追得辛苦,问他去哪儿,他答:“巫蛊寨。”

“可即便是那蛊师利用蛊虫控制了死人来攻击,为何凡人能伤到阴差?”寻勤也不笨,自然知道此次去,定然是为了寻找宋白,可凡人要宋白有何用呢?

“自然是他们已经找到三界相连的通道,所以凡人便能攻击阴差。”

“若当真是这样,那岂不三界混乱?”寻勤大惊。向来人、神、鬼都有着相互制衡的规律,三界互不干扰又密切结合,才维护天地万物之秩序。若是人能通鬼神,那三界就已然没有区分,何以相互制衡之说。

“你回去,保护好你师娘。”疾骨转头,便用勾魂索鞭笞了寻勤座下的鹘雕。鹘雕立即转头,向着阴司而去。

当疾骨到了巫蛊寨时,整个寨子十分安静,不像是会有人的样子。

他环顾四周,冷冷清清,杂草遍地,连抬脚的动作都清晰可闻。这里安静的不像话,连风都没有。

疾骨看着那些破旧的竹屋,捻指在口中吹了一声,便招来了成群的鹘雕。它们落地一个个用尖嘴啄着土地,将那些埋在泥土深处的虫子一个个捉出来吃掉。

很快,寨子里起风了。接着风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将那些破旧的木门都吹倒一旁,还有那些竹屋的茅瓦,也被卷上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