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竹马（五）
对这个初来乍到的小师妹，寻勤很多话不想同她说，他不想破坏她心底的那份单纯美好，便故作疑惑，想从旁提点她：“没准里头有什么内情呢？”
“你是说……录判司有人徇私枉法？”显然，这个单纯的小师妹并没有会意。
寻勤一脸无辜，只得在心里对录判司的各个阎王判官赔罪个遍。
但多年之后的宋白还是很感激她这个师兄的，若非他没有实言相告，她也不能一直那么快乐。
她庆幸，知道真相的她已经看惯了人世的悲欢炎凉，那真相在心里起了一圈涟漪，并不能掀起大浪。
很多年之后，宋白骑着鹘雕去皇宫，要收走一个才出生不久的婴孩儿。在那里，她看见了本该在余府出现的余未远。
鬼笔使一边疾书，一边同她八卦：“这孩子当真是可怜，才出生没几天，就被被子给憋死了。”
孩子被被子憋死，奶娘自然是脱不了干系。于是这屋子里跪满了奴才，落华公主一脸悲怒地下令，将那一群伺候的奶娘奴才都拖下去斩了。
她泪眼朦胧，几次哭晕过去，恹恹地躺在**，双眼无神望着床帐出神。
余未远落坐床边，用手抚了抚她滚烫的额头，阴翳爬满脸：“你放心，我们的孩子不会就这样枉死，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落华摇摇头，两行泪就顺着眼角流到了玉枕上：“未远，别争了，那位置不是我们能争的……”
余未远却不理会，起身吩咐下人照顾好她，便只身离去。
落华望着余未远远去的背影，喃喃道：“你怎么会变这样了呢，你何时变成这样了呢……”
没人回答她。
宋白冷眼看着伤心欲绝的落华公主，而鬼笔使还在那里喋喋不休的八卦，毕竟这孩子的人生不过寥寥几笔，他自然有机会偷懒一把，于是一脸忧心道：“这余未远的野心也真是够大的，他的掌命薄可别摊上我，这怕是要写上几刻钟了。”
到了这里，宋白自然也明白了。余未远的一生确实够精彩，先是娶了常善，为高中而向权贵低头而杀了常善，娶了他不爱的李澜香。又因公主亲睐，欲望越来越大，小小的朝廷命官已经满足不了他了。
他要娶公主，这样就能够上那九五之尊的位置。
如果君上年事已高，几个皇子虽虎视眈眈，但都暗处都在各自较劲。没人会把目光放在他的身上，他就是要剑走偏锋，要出其不意。
可他终究锋芒太过，便被人下手警告了一番。
如今的余未远已经是御史中丞，他的和公主的孩子，下人自然是不敢大意，可却发生了这样的事。不难猜出有心之人已经开始怀疑他了。
往后的事宋白不想知道，这个男人她已经看透了。她终于明白当时常善和李澜香在黄泉路上说的那句不爱了。
不过，宋白还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在黄泉司里看到余未远的死魂虫，然后问问他，他的真心究竟给了谁。
宋白喜欢去掌籍府，除了有凡间所有已死之人的掌命薄可看之外，还有就是鬼笔使。祝瑶是同宋白走得比较近的一个鬼笔使，但宋白喜欢她，除了她本身之外，便是她能说人间趣事异闻八卦好几天不断口。
于是，掌籍府的鬼称她为铁嘴八婆。
祝瑶对这个头衔半喜半悲。喜的是这铁嘴二字，悲的是这八婆二字。
用她的话来说，像她这样风华正茂年芳永远二八的鬼，必当“佳人”二字。
这日，正值轮休，宋白无所事，便跑来同祝瑶来抱怨，说勾魂司如何如何不是仙待的地儿。
祝瑶今日当差，此时正在理方才几个鬼笔使交过来的掌命薄。她一边记录，一边同她道：“勾魂司吧，虽然是个苦差事，不过你们的长史长得帅啊。”
疾骨确实长得好看，当然，若是他能不整天一脸寒冰，没准宋白也不会那么讨厌他。宋白撑着头，有意无意翻了翻手中的薄子：“我倒是觉着清和长史好，道骨仙风，为人还和气，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可比我那个师父好。”
祝瑶停下笔仔细想了想，最后点点头：“确实，清和长史确实是好。不过，他曾经有过婚约，最后也不知如何又没了。如今依旧孤家寡人，一副清清淡淡的样子。”
同祝瑶久了，宋白也闻八卦起舞，忙问她：“什么婚约？清和长史之前有爱慕的女子？她是谁？现下又在何处？”
祝瑶摇摇头：“不知，别说我了，你便是去问清和长史本人，他也不知。”
见铁嘴八婆头一次问倒了，宋白撇撇嘴：“你居然不知？不过清和长史平日里养的那尾鱼倒是挺好看的。”
祝瑶也继续记录，附和道：“是啊，那尾鱼可比你我幸福多了，长史简直是爱不释手寸步不离，去哪儿都要带着。你说这鱼小还好，若是往后养大了，还得背着个大鱼缸走么？”
宋白“噗嗤”一笑，二人就这么插科打诨也过了半日。
次日，宋白才不过睡了三四个时辰，便被隔壁房门开启的响动惊醒了。因宋白是天君的孙女，又是疾骨的使徒，她的厢房便安排在了疾骨的隔壁。
疾骨此人作息极为正常，正常到不像一个鬼该有的作息。每日一到时辰便会起身，一分一毫都不差。
虽然阴司不像凡间那样有昼夜之分，但休息的时候还是应该休息的。疾骨是个极严厉的师父，就算她努力做到最好，他也不会有一句赞赏。
而现下，这位严厉的师父正在敲着宋白的房门。
本来便被他的动静有些惊醒的宋白，此时更是像见到了恶鬼一般坐起来，急急忙忙穿了衣服抹了脸，可开门时，疾骨依旧面无表情问她：“起床需要花这么久？”
宋白低着头小声分辨道：“男女有别啊。”
“什么？”疾骨问。
宋白抬起头也学着他一脸冷酷：“没什么。”说完便跟着他去了黄泉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