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竹马（一）
“可，若是真有人要入天庭有急事，虽没有天君爷爷的召请，也可通融一二不是？七姑姑，那女子只要一下下，只要晚一瞬就一瞬，便能活的，可是疾骨却在那一刻取了她的魂。你知道那家人看到她刚死还有些温热的尸体有多难过，肠子都要哭悔了。”宋白说着眼圈便红了起来。
“生死有命，这大概就是命数罢。”七涏也叹了一口气。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亲眼见到，我却不能再继续说这样的话了。”
“不过这也能说明你师父他是个称职的勾魂使，你跟着他自然能学到很多东西。”七涏见她颇有些伤感，便转了话锋。
“跟着他除了学到冷漠无情之外学不到任何东西，像他那样无情的人，我才不要跟着他。”宋白冷哼一声便开始耍小性子。
她以为她在天君面前装可怜，便能博得天君的同情，可天君太了解他这个小孙女了，只得狠狠心命人将她架下天庭去。
再次见到疾骨，是她不得已被寻勤拉着去黑漆漆的黄泉司。黄泉司全是飞着的死魂虫，说它们是虫，其实和鱼长得差不多。
死魂虫是属预知一类的虫子，凡人看不见，是专门为勾魂使提报死者方位与生前所事而设的。接到死魂虫给的指示，勾魂使便要出动前去凡间勾魂。
正巧，此时一只死魂虫飞过来，静静地停在宋白的眼前，它身体发着柔和的光，能看清身上写着的方位与死亡的时辰。
卯时三刻，晴川华严台。
疾骨转过头看到她，便将手里的死魂虫丢给寻勤。他过来看了眼宋白手里那死魂虫身上的字，便带着她出了黄泉司。
此次勾魂没有寻勤的陪同，也就没人会帮着她说话，宋白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忐忑的。她讨厌疾骨，但是越讨厌越不想被他看轻。
总有一天，她会将她所受的气统统还给他。
二人骑着鹘雕，一路无话。
到华严台时，还不到卯时三刻，但在华严台这样地势独高之地，早早便能望见将要缓缓而升的太阳。
勾魂使是唯一不畏惧阳光的阴差，虽然锁阳服很大程度的保护了身上的阴气，但这并不能使阴差可以无所畏惧的享受阳光。若是进入阳气鼎盛之地，或人，阴气便会受损，从而降低阴差的鬼力。
不过，凡间倒是少有阳气鼎盛之地，凡有阳光，必有阴影。也便是天庭和西天此等地方，才是这阳气充足之地。
而凡间之人，七情六欲加身，因果罪孽深重，难有纯阳之体。若是有，也便是天上的哪个仙人下界历劫来了。
天地讲究阴阳之分，地府属阴，天庭属阳，极阴极阳，方守六界之衡。
勾魂司里的阴差喜欢这个时辰的差事，因初升的太阳阳气未足，他们可以摘掉大大的兜帽，伸出手抚摸这温热的光。
但疾骨似乎不太喜欢阳光，他将帽檐往下拉了拉，手中的勾魂索因扯动而泠泠作响。
华严台正对着太阳初升之地，一个男子怀抱着一个女子，静静地看着这美丽的日出。
两只死魂虫在那女子身边游来游去，昭示着这女子命不久矣。
生人有阴阳两气，若死，则阳气消散而阴气重。而临时前，是阳气逐渐消散之时，此时阴气滋长，便会生出死魂虫。死魂虫越多，就昭示死亡越近。
还好，她现在才有两条死魂虫，宋白松了一口气。
她觉着难过，看起来这男子十分爱怀里的这个女子。于相爱之人，多一时的相处都是恩典。
宋白自幼在天庭长大，算起来现在也不过八百来岁。而天庭同地府相反，天庭里的仙人从未有过死别。她也不敢想，若有一日自己身边的人离她而去究竟会是如何残忍的画面。
但她喜欢人间的话本子，喜欢月老的姻缘薄，也喜欢司命给她的那几本掌命薄。她曾经跟着天君去过小西天，听那里一个长得很漂亮的梵音佛说过：“人因有生离死别，方知世间可贵。”
人因生离死别，方知世间可贵。
就像眼前的这两人一般，若无死亡，大概一辈子也不知该珍惜的是谁罢。
生人临死滋生死魂虫，死魂虫会飞往两个地方，一个是黄泉司，告知阴差勾魂。另一个是掌籍府，掌籍府便会有鬼笔使跟着一道来，记录死者生前所事，便是掌命薄。掌命薄会交给来勾魂的阴差，勾魂后带着鬼魂再交给冥河的掌渡使。
而这一份掌命薄，最后也会转到录判司的阎君和判官面前，根据鬼魂平生所事判罪，判罪后决定下地狱或是轮回。而这掌命薄最终又会回到掌籍府，由掌籍府的小鬼们一一整理入录，以便日后可供查看。
鬼笔使的鬼笔十分快，听闻最快的鬼笔，能在人死的那一瞬记下死者生前所有的事。
阴司十二司四府三衙，每司各司其职。而掌籍府的鬼笔使便除了手速极快，还有一副能一眼透析人事之能。
只要是个人，让鬼笔使一瞧，便能得知此人从出生至死亡的种种过往。继而再用鬼笔一一记下。
宋白偷偷瞄了一眼正在奋笔疾书的鬼笔使，看到他此时写到这女子方出阁时的情景。似乎从这里开始，她的人生便同此前乏味可陈的日子不同，下笔也多了些墨。
常善同余未远还未出生，便已然定下了婚约。这是整个晴川熟识之人皆知的。
二人青梅竹马，自小感情就十分要好，待常善甫一及笄，余家便亲自上门提亲。
成亲后二人的感情也一直很好，只是余未远在弱冠时远赴王城赴考，三年未归。
常家和余家都是小户人家，平日里吃穿用度虽比不上大官人家，却也富足。只是余未远赴考之后，余家的二老身子便不好起来。
为了给二老治病，常善便只得变卖家里一些值钱的东西，便是连平日里伺候她的一个丫鬟也散了。一个人在病床前忙前忙后，人一下子便憔悴苍老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