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梦中梦（一）
后来的记忆就开始变得浑浊了，出现了许多模糊不清的画面。我被那抖动的记忆震了出来，恢复了意识。
原以为过了许久，回过神来，却看见风狸正抵抗着梦貘，似乎方才的那些梦，不过是一瞬之间的事。
彼时的梦貘张着大口，因为吞了那恶鬼的梦，所以变得十分巨大。似乎只要一下，就能将风狸整个吞下去。
而就在我欲用手中的勾魂索对它使出时，风狸用力一甩，那勾魂索连着恶鬼一起甩向了梦貘。而就在那一瞬间，我似乎看见风狸的手里有着不同于其他鬼差的力量。
就那么一下，那只巨大的梦貘便被打散精魄。
风狸只是对我笑笑：“看来这勾魂索还真是不错。”
寻常的勾魂索根本没有这么大的威力，可我却没有点破他。
我没有点破他的原由有二。一是那时和风狸并不相熟，若他是哪个天神下来体验阴司地狱的，我这么一问极有可能打破他刻意维持的形象，恐怕就得罪了他。二是我也不确定，他手上的勾魂索和我手里的究竟是否是一样的，若是勾魂司给他和我的不同也是有可能的。
当然，最后那恶鬼自然是被我们抓过去交差了。自此之后，师父对风狸倒是很看重。若我不是师父的关门弟子，很有可能就要被风狸取而代之了。
我记得我曾经还问过风狸，为何叫风狸这个名字，可是有何原由？
他想了许久说，前世的事他也不太记得，也许他前世是个狐狸呢，所以叫风狸。
我一直将他的这句话视作玩笑，可当我走进阴山，看见他曾经被梦貘吃掉的梦时，才明白，这句玩笑并不是玩笑。
阴山很大，和桃芷山差不多，都是地府有名的山川。但若是天上有神仙下来游玩，大多是去桃芷山，毕竟桃芷山十里桃花，比之阴山的凄冷阴森，自然是更要受宠些。
阴山有两面，一面山阴，一面山背。山阴的那面，有很多梦貘，就是我和风狸一起去抓恶鬼的地方。山背就少些，顶多是些游魂厉鬼。补锅的紫英就在山背那边。
紫英一般长在土里，必须用铁锹深挖几丈，采得后去净外附的砂砾和粘土，拣取紫色的部分便可。
孟女是比我鬼力还要浅的鬼差，是以，清和便跟着她一旁。谨防她被资历深厚的恶鬼掳走。阴山这个地方，阴气太重，一般寻常的小鬼是受不了的。若是那些有些资历的鬼在此待个十几年，定然鬼力大增。对付孟女这样才来阴司不就的新鬼来说，还是绰绰有余的。
我便随处看看，却不小心惊扰了一只睡梦中的梦貘。
但这只梦貘却没有对我挥爪相向，我想它的梦，一定是很温暖的吧。
梦貘的脾气是随吞噬的梦而定的。之前我看见那个恶鬼的梦戾气太重，是以那个梦貘才会那般凶狠。
而眼前的这个，倒像是只粘人温和的小狗一般。
它张大它的口，我看见它里面的梦。
梦里面最先出现的是一个带着狐狸面具的佛像。有缕缕青烟浮起，看起来还是个受人参拜的佛。
座下有许多善男信女举着香火朝拜，嘴里不断说着：“请梵音佛保佑。”
他们大多衣着破烂，有的甚至连饭都吃不饱，却还要买上好的香来祭拜。
因为这个镇子所有人都相信，梵音佛是活佛，是这个天下最慈悲的佛，他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唯一让梵音佛不救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香火不够多。
而梵音佛为什么会深得人心，还要从另一件事说起。
孟离是清梦镇镇长之女，但她自小体弱多病，很多大夫都束手无策，说她活不过十二。但现在的孟离已十六了。
听镇上的人说，在孟离十二将死之际，出现一只狐狸，那狐狸竟会开口说话。对着孟离咬伤自己的前爪，流出的血滴在孟离的唇上。次日，孟离竟奇迹般的好起来了。
这事被一直照顾孟离的药婆悄悄瞧见，将这件事添油加醋说了出去。最后演变成镇上有一只狐仙，能口吐梵音，是天上派下来拯救黎民百姓的。
起初也少有人信，但毕竟看着那原是药石无灵的孟离渐渐好了起来，众人心里都信了几分。
自此之后，总有晚归的人在街角看见一只白狐狸，还能听见一阵阵梵音妙语，像是身临梵音相一般。
于是众人便在镇上修葺了梵音庙，将这个佛身狐面的梵音佛供奉起来，日日以香火供之。
此刻，众人衣衫破烂在此跪拜，不过是因为镇上除了瘟疫，许多百姓都被染上。朝廷发放的赈灾银两被贪官污吏中饱私囊，致使这里的百姓无人救治。
众人无法，只得求助神明祈求保佑。
再后来，镇上还是死了很多人，他们开始发现原来这个梵音佛什么也没有帮助他们，却拿走了他们许多的香烟钱。于是众人愤而发怒，将梵音庙砸了。
砸梵音庙的那天，只有孟离一个人反对。她站在梵音佛前，护着佛像，哭着喊着说：“你们别砸，他不是骗子。”
孟离说得对，他不是骗子，但他也不是佛。至少那个时候还不是。
那只他们嘴里说的能口吐梵音的狐狸，其实只是一只寻常的狐狸。不过它出身在莲花台下，自小对佛法极为信仰。是以佛根深种，还十分通人性。
那时的它在清梦镇玩耍，听闻一户人家哭得伤心。得知，原是家中小女病逝。
小狐狸趁夜溜进了姑娘的房间，彼时她小脸苍白，已然没了呼吸。
那小狐狸也只是试试，觉得这病自己似乎见过族里的人提起，说是要用狐狸的血来入药。它家里的族人就是因为这样，被人追杀。
于是他咬伤自己的前爪，将血滴入小姑娘的嘴里。奇迹般的，她就睁开了眼。
小姑娘开口的头一句话是：“你方才说的是什么？真好听。”
小狐狸愣了一下，这个姑娘竟然不怕它会是个妖怪，竟然这般平静的同它说话，就像他们是一对很久未见的知己一般。
小狐狸有灵性，早早就开蒙。人的话它也会一两句，便答：“佛……佛经。”
小姑娘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看起来十分好看，声音也很清泠：“我曾听太婆婆说，佛有梵语，是清净微妙之声，四辩八音之妙音。我感觉，方才像是听见了梵音相一般。”
听着她的夸奖，小狐狸红了脸，不过好在看不出来。它打转了几圈，便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