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定晨昏
也许在地府久了,这个故事我得十分认真地去想,才能些微的记住些。这个故事还没有完,远远不止这些,但我已经开始记不清了。
我想了很久,也没能想起来最后,那戚女是如何死的,那和尚当时又是死没死。
看来我是老了罢,记性越来越不好了。
昨日有几个小鬼过来,是清和派来的,送来凤冠霞帔。两鬼成婚,和人界差不多。只是,我总觉得清和并非真心娶我,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
可我却不去拆穿,徒享他这一份温柔。
定下婚期的这月来,我见清和的次数屈指可数。我不知道他是在可以躲着我,还是我并不想见他。
凡界的夫妻,有的恩爱,有的貌合神离。也许成婚久了已没了往日的激情,可在成婚之时,心里也是悸动的。不知为何,日子越往下过,我的心就越来越沉。
我感觉清和与以前不同了。
那时候师父还在,他对我总是温和地笑。后来师父走了,他对我照顾有加。而现在,他虽然也笑,却似乎没了往日的那种亲和。
成婚,于他而言,依旧是不愿的罢。
我突然想去掌籍司看一看当年看的那本掌命薄,寻了个他不在的时候去。掌籍司的人知道我是未来掌籍府长史的夫人,也不多加阻挠。
可我找了许久,却一直没有找到那本掌命薄。无奈寻了一个管事的过来问了问,那小鬼说:“戚长史说的那个掌命薄小的是有印象的,但此前被清和长史拿走了。”
“拿走了?”我微微惊讶。
清和拿走这个做什么?心里的谜团越来越多,我也越来越看不透他。
有些事我一直不想去面对,觉得自己知道的越少,也许就能心安理得地过下去。但事实并非这般,它总是怂恿着我去破坏这一切从前我极度渴望的东西,非要让我亲手破坏,才显得真实。
我突然很难过,我觉得自己要亲手毁了这场婚约,很无奈。
我在忘川河边坐了很久,看着河里的鬼魂顺着河水流走飘远,这么坐着,就是一天。
孟女来过几次,我不记得她说了什么,只记得她将一碗孟婆汤放在我的身旁。清汤上浮着两根忘相子,几个小小的红色的果子,像极了相思子的模样。
我苦笑了一下,如果我也能像凡人一样,饮尽这孟婆汤就能忘却凡事尘缘,那该多好啊。
有些事,不是我不去面对就能一直相安无事,总要有个结果的。我拿起了那碗孟婆汤一饮而尽,我想,这会是我最勇敢的一次。
我去找了清和,可是掌籍府的小司和我说他不在府里,去了桃芷山。若是从前,我定会追着他身后过去,可如今的我不想了。
我在府门坐下等他,我突然觉得阴司的时间似乎要比凡间漫长。或者说是,在阴司里晨昏并没有一个明显的界定。这里没有阳光,所以暮雨掌管的烛火司就显得尤为重要,亦如凡间的光明。
只是,暮雨为人冷清,不易亲近,否者以她的容貌,必然是阴司光明的化身。
我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我想了很多事,想风狸,想暮雨,想暮云,想……清和。
我突然想起,我似乎很多日没有见到风狸了。他是我为数不多的好友,却胜似好友,比朋友又多了一分默契与投机。
我想,若不是清和,也许我会和风狸这么没心没肺地过下去。值日一天,休息一晚,也许会赶上他交班的缝隙相逢,然后相视一笑,一起肩并肩去望乡亭找孟女喝茶聊天,说着今天又渡了哪些有意思的魂。
我很喜欢这样的生活。
但我更喜欢清和。我开始审视自己对清和的这份感情,究竟是喜欢还是仅仅的恋慕。我极度地想从这一些思绪里找出自己对他的爱,仅仅只是熟悉他的照拂。就像徒弟仰望师父,妹妹倚靠哥哥的那份情感。
若是这样,我可以毫不留恋地告诉清和,我不会同他成婚。
可我是真的不愿意同他成婚么?我知道,不是的。我很失望,自己并没有从脑海里寻出一份其他的感情,我……终究是爱上他了。
这份爱,许是在他替在掌籍司看掌命薄睡着的我盖了薄衣时,许又是在我遇事他总是将我护在身后时,就已经种在心里。
生根发芽,而今参天大树。
可我总觉得清和不开心,他因为要娶我而不开心。我喜欢他,我希望他能开心,若是因为这个而使他不开心,我宁愿他不要娶我。
在我打定主意时,有小司过来同我说,清和在望月台等我。我起身时望了望天,嗯,漆黑一片的星河。你看啊,这么刚好的时间,大概是注定了吧。
今天之前,我是一个言出必行,打定了主意就一条心走到底的人。因为这样的性格,在掌渡这些时日也惹过不少的麻烦。但今天之后,我却做了一个食言之人。
感觉……很不好。我明明没有告诉任何人,严格来说不算食言,却觉得自己像欺骗了全世界一般。
我明明是那样一个重承诺的人,即便这个承诺是对着自己许的。可却在看到谪仙一般的他,这些承诺与信誓旦旦的决心就被击溃的无隐无踪。
望月台是阴司唯一能看见月亮的地方,这里是寻常小鬼所不能到的,只有一些有资历的老鬼或者官任几品的鬼差才能来的地方。以往的清和并不喜欢这样形式之地,他喜欢“与民同乐”,像望乡台,或者奈何桥头,饮一杯自带的酒水,看着过往的灵魂,他便十分欣然。
清和一直以来有一个习惯,他喜欢喝凡间的茶。无论是阴差还是鬼魂,都是不能沾阳间食物的,但是清和不同。他是神。
他说阳间的茶喝起来很温暖,不似阴间的,冰冷冷的。
彼时的他也一贯如此,自带的玉壶在月光的照映下显得晶莹剔透,一看就知道是上等的玉。玉杯里盛着琥珀色的茶,还氤氤地飘着热气。
他转过头来,语气淡然而优雅:“你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