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天启归西,崇祯继位

“皇弟。”天启帝努力睁了睁眼,发出一声低吼。

朱由检迎到床前,低声道:“臣朱由检恭聆圣谕!”

天启帝拍着床榻道:“你读过书,谙圣人之道,要做个守成之主,有道明君,勤懋内务边事,勉为尧舜……”

虽在意料之中,朱由检听到这番话时,心脏也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交代后事了,江山撒手了!朱由检明白,他是唯一的合法继承人。看到皇兄这副模样,他很激动,即将失去兄长的悲伤和成为天下之主的喜悦交织在心头。

他只觉自己该说几句谦让的话,却不知说什么好,愣了一会儿,才道:“皇上出此言,臣当万死!皇上这话说早了……皇上大安有日,臣,不敢奉诏!”

天启帝流下两行清泪,苦涩道:“朕也不想死……但命在须臾,朕不自欺,你也别欺朕……坐过来,坐到炕沿儿上……挨着朕。”

朱由检捱到床边儿,天启帝哆嗦着伸出肿胀滚圆的手,抓住信王的衣襟,朱由检一惊,赶忙伸手握住他的手。

“皇弟……你不可再辞……”天启帝握着朱由检的手,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你一定要答应朕两件事……善待皇后……重用魏公公。”

“嗯。”在这个场合下,除了我以外,根本没有其他继承人了,我推辞的了吗?朱由检心道。天启帝的嘱托,对于前一点,是不成问题的,由于幼年丧母,对于皇嫂他一向尊如母后,充满感激之情;但对于后一点,他没法答应的。既然他继承了皇位,怎么可能再重用魏忠贤?难道我也要愚蠢到让一个太监和我平起平坐?

他始终无法理解魏忠贤在朝廷所起的制约作用。

天启帝交代完遗言,手忽然松了,就此撒手人寰。

张皇后、朱由检两人见状大哭。

魏忠贤没有哭,他呆了一会儿,只觉得膝盖一软,不禁跪在了地上,喃喃地说了声“万岁”。只是这一声,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魏忠贤眼睛通红地跪在那里,他已经慌了,他也想和朱由检说几句客套话,可是却发现周围的人对他投来的都是刀锋一样仇恨的目光,心头一片冰凉。

这不奇怪,大家都知道霍维华是魏忠贤的人,也有很多人怀疑天启帝的死因是服用了那仙药。可是魏忠贤兵没有想要害天启帝,从来没有过……

当天夜里朱由检没有出宫,度过了一个提心吊胆的夜晚。张皇后要求他藏起来,说是要保护他。

这种说法让朱由检心理很没有底。虽然“黄鹏”分析过魏忠贤一定不会反,但他一颗心就是放松不下来。魏忠贤势大,如果乘机作乱,他怎么挡得住?另外,他也怕张皇后是把自己变相禁锢,另有所图。因此他一夜没睡,秉烛而坐,随时观察着外面的变化。

朱由检是个非常小心的人,更准确的说是“多疑。”进宫之前他就知道哥哥要传位给自己了,当天很可能不能回家,因此,在来的时候,他就在袖子里藏了一些点心,生怕有人在膳食里给自己下毒。他觉得皇兄就是被毒死的,因此对任何人都不敢轻易相信。

这个时候,他最想念的人是“黄鹏”,他觉得“黄鹏”是可以为他出谋划策的人,武功又高,只要“黄鹏”在身边,就没危险了。他甚至觉得,只要“黄鹏”肯去边关,或者早一点重用他的师兄满桂,说不定朝鲜也不会丢,金国都已经被打垮了。如果让他选择重用一个人,定是“黄鹏”无疑。现在女真人定都沈阳已年余,北方各部望风归附,高丽国也已纳贡称臣。努尔哈赤虽死,其子羽翼丰满,更加骄悍,但他相信“黄鹏”一定有办法平定关外。

朝堂之有魏忠贤一帮阉党把持朝纲,朝臣们多有怨言,我既然要继承帝位,绝不能放任他们胡作非为。我如果表现出不满,想削他们的权,他们也许会对付我,我要忍,等待机会。我不要做傀儡,我要做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魏忠贤也睡不着,他已经派梁彬亲自去嵩山了。他需要“黄鹏”回来在朱由检面前为他说些好话,疏通关系。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夜,有趣的事,朱由检和阉党即将对立,他们想着的,等待的却是同一个人。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朱由检听得殿外又喧哗了起来,正惊疑之间,殿门大开,一帮大臣簇拥着走了进来来。见到他后,大家一起拜倒大呼万岁,到了此时,朱由检的心才彻底踏实下来。

一六二七年八月底,朱由检在中极殿登基,是为崇祯皇帝。

与历代皇帝不同的是,朱由检没有举行登基大典,他还拒绝百官按照常例的朝贺,即位后马上召开正式朝会,显示出了一种扭转乾坤的气魄。

魏忠贤在朱由检即位后,立即上书请辞。这是以退为进的做法,他想试试朱由检会不会遵行天启帝的遗命,如果朱由检批准了,证明他确实看自己不顺眼,辞职了至少可以抱钱安享晚年。如果不批准,他还有机会。

朱由检没有批准,只把所谓的“奉圣夫人”客氏轰出了紫禁城,然后把她安排到宫外的一处住宅监视起来。

客氏,名印月,又名客巴巴,是天启帝的乳母。朱由检听到传闻,说客氏曾在熹宗逝世前,安排怀孕的宫女进入后宫,想冒充天启的子嗣。但天启帝一年前身体就已经不太好了,怎么能让人怀孕?最终只能作罢。朱由检不会让这样一个阴险的毒妇活在世上的。

朱由检直接过问政务,阉党的许多罪行开始逐一暴露出来。对魏忠贤来说,这些事情在他以往看来根本就不算什么大事,但换了一个皇帝就成为让他惶惶不可终日的罪证。一有弹劾他的奏折出现,他就不停地请罪辞职,但是几次下来,朱由检都明确表示他是先皇帝的“顾命元臣”,对他的罪行可以不加追究,几天过去了,魏忠贤的心里越来越没有底,不知道自己究竟会得到什么结果。

偏偏这时候两个“不知深浅”的江西官员又上书,请朝廷拨银子给魏忠贤在江西建生祠。这在天启年间,当然是向魏忠贤献媚的好手段,但京城里早已经物是人非,魏忠贤本人巴不得把各地已经建成的生祠全都拆了呢。

魏忠贤召集了手下的全部智囊,悄悄的商议接下来怎么办。急道:“山西这两个不长眼的狗东西,分明是故意害咱家啊!”

之前,魏忠贤的势力遍布各衙门,其本人就任东厂厂督,掌管锦衣卫,崔呈秀时任兵部尚书,文武百官一大半到了看他脸色而行事的地步。但天启帝一死,这些官员们马上翻脸,脱离了魏忠贤的控制,巴不得和他完全撇清关系。

事实证明,官场没有人是傻瓜。不管是阉党,还是和阉党作对的那些人,从头到尾,为的其实都是一个“私”字。魏忠贤辉煌的时候,人人都想从他这里讨点便宜。讨不到便宜的想整垮他,取代他。现在皇上死了,魏忠贤的权臣生涯即将走到尽头。

宦官、外戚、文官之间的权力斗争其实只不过是争夺皇帝的宠信、支持,争做皇权的代表。宦官集团纵使得势时只手遮天,它的权力来源只有一个——所依附的皇帝。当皇帝已死,或失去皇帝的宠信,这种力量会立即消失,魏忠贤的权势根源已灭,崇祯是不会继续宠信他的。

这种情况下,阉党们哪里还有主意?

崔呈秀提出像崇祯帝摊牌,愿意全心全意为他办事,没几个人响应。崔呈秀想的很好,但崇祯会给他们这个机会吗?唯一能说上话的“黄鹏”又去了少林寺,虽然已经派人通知他回来了,但路途遥远,回来至少也要半个月。

也许,这就是天意吧。天亡我也。魏忠贤心中悲叹,到现在他才发现,身边没几个能信任的人。

这当然不是天意,鳌拜去少林寺是人为,天启帝的死也是人为的,甚至连江西两个官员请建生祠,都是东林党为打垮他的一场阴谋。

可怕的不是天,而是人心。

田尔耕道:“义父,那些大臣们不停的弹劾,这次修生祠的事又让他们抓住了把柄,江西的官员,从来都和我们不对路,他们分明就是故意想治我们于死地。我们难道就这么坐以待毙吗?信王本来就看我们不顺眼,那黄鹏也不知道说过些什么,我们不能指望他了。”

魏忠贤道:“那你说怎么办?”

田尔耕目露凶光,阴狠道:“我建议用锦衣卫的力量,把反对我们的官员都杀了,朝中无人可用,皇上只能依靠我们,到时候我们再重新提拔官吏。”

这个想法马上得到了一群人支持和响应,对这群衣冠禽兽来说,自己的荣华富贵最重要,祸国殃民也算不了什么。平时熟读四书五经,关键时刻,仁义道德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