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晨果然从画舫里钻出来,亭亭玉立地站在俞天野和陈朗面前,眼波在俞天野和陈朗面前流转,微微一笑道:“早知道你们到得也早,就和你们一块儿来了。”

俞天野歉意的一笑,“我忘了问你几点出发,还以为你和包赟会一块儿过来。”

叶晨抿了抿嘴,嗔道:“别解释了,越抹越黑。”然后看向陈朗,关切地问道,“陈医生,来皓康快一个月了,习惯了吧?有什么应付不过来的,告诉我,我帮你解决,”又看了俞天野一眼,补充道,“或者告诉你们俞主任,他也会帮助你的。”

陈朗看着面前温柔、敦厚的叶晨,赶紧汇报,“叶总监,早就习惯了,没有什么问题。”

俞天野却怎么听怎么别扭,还未待发话,一边的包夫人轻轻笑了,插话道:“我可说好了,今天晚上是包赟请好朋友过来聚会开心的,你们就别互相还叫总监主任了,听起来太过见外,都叫名字吧。叶晨,你说好不好?”

叶晨自然点头,包夫人又走过去拉住陈朗的手,“陈朗,他们都来过好多次,就你是头一回,我带你在临湖轩里参观参观。”

陈朗受宠若惊,只能唯唯点头。

俞天野看着二人相携离去的背影,转头注视着叶晨,轻声道:“叶晨,今天怎么了,可不太像平常的你。”

叶晨咬了咬嘴角,“是吗?其实你也不太像平常的你。不过你放心,我并不讨厌陈朗,不会难为她的。”

俞天野愣了愣,自嘲道:“我有那么明显吗?我觉得我掩饰得挺好的。”

叶晨淡淡一笑,“其实不明显,不过只有我能看得出来,你已经像对林晓璇一样对陈朗有足够的在意。”

俞天野脸色不豫,“别拿她俩相提并论,陈朗是个蛮单纯的女生。”

叶晨的心朝某个方向深深坠落,夜幕低垂,也不能掩饰脸上黯淡的表情,不过还是强颜欢笑道:“原来总以为时间可以改变许多东西,不过我错了。你对陈朗是认真的吧?没关系,反正你永远也不会看见我。”

俞天野有些抱歉地看着叶晨,“叶晨,你知道的,我这人有些死脑筋。其实,其实谢子方对你……”

话音未落,叶晨就“嘘”了一声,制止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知道怎么处理。”

俞天野陷入沉默。叶晨是自己敬佩的女子之一,她偶尔流露出来的那种骄傲,她自己维护的姿态,统统表明那是叶晨的禁区,俞天野知道自己应该适可而止。

缄默片刻之后,忽然听见叶晨扑哧一声又笑了,“不过我还是很高兴,今天晚上有好戏看了。”

俞天野看着叶晨瞬间变化的面孔,颇为困惑,“有什么好戏?”

叶晨注视着前方孤零零的一片荷叶,笑得意犹未尽,“我听说包赟最近常常缠着陈朗,而且包夫人今天对陈朗的态度,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师兄,我看呀,你麻烦了。”

俞天野苦笑道:“叶晨,你能不能不那么聪明?”

叶晨摇摇头,斩钉截铁地道:“不能。青春年华不在,我就只剩下这个,尚能聊以□。”

说话间,门外喧嚣起来,叶晨笑得分外舒展,“包赟他们来了,看来P即将开始。”

俞天野苦笑之余也朝门口望去,只见包赟、王鑫等人鱼贯而入,包夫人带着陈朗也再次出现迎接。包赟在心情大起大伏之后,第一眼就扫向陈朗,颇有些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娘亲不知对陈朗耳语了些什么,陈朗笑得灿烂无比。一直郁闷的陈诵看见自己的姐姐,立即扑过来挽住胳膊,引得包夫人赞叹道:“有这么一双漂亮的女儿,你们爸妈可真有福气。”园子里瞬间充满欢声笑语。

包夫人把这顿宴席安排在延伸至湖中央的画舫之上。画舫并不大,里面是一张长条形的古朴木桌,环绕着木桌的,是有无数靠垫的木制长椅,大家只能促膝而坐。舱内还挂着一幅龙飞凤舞的书法,上面写着四句:荷叶五寸荷花娇,贴波不碍画船摇,相到薰风四五月,也能遮却美人腰。陈朗细细品来,只觉临湖轩此情此景,与这幅题字分外贴切。

在包夫人的干预下,大家随意或刻意地各自就座,陈朗坐在最里侧,身边挨着陈诵,陈朗对面是俞天野,俞天野和叶晨相邻,而木桌最外侧是王鑫和陶子面面相对。原本王鑫坐在陈诵身边,却被陈诵喝道:“一边去,不想挨着你。”王鑫也不吭声,拄着拐棍站起来,径直便和陶子换了个座位,惹得陈诵更加气闷。至于寿星公包赟,因为他地位非凡,便自动打横,冲着船尾,一左一右相邻的,是陈朗和俞天野。包夫人安排妥当,便丢下一句“你们年轻人自己玩吧”,然后笑着离去。

服务生鱼贯而入,开始上菜,大家倒也不拘礼,觥筹交错。尤其是陈诵,席间高谈阔论,还频频向包赟举杯或者发问,令王鑫的脸色越发阴沉。包赟有些莫名其妙,招架乏力,但碍于陈朗的面子,倒也礼貌相对,不过想起陈诵和自己在车上的对话,心情便颇为复杂,朝着陈朗看了过去。陈朗表情宁静自然,看包赟注视过来,便赶紧举起装满可乐的杯子,说:“包赟,祝你生日快乐。”

包赟只觉陈朗眼神清澈深幽,声音悦耳动听,眼一闭心一横,也举杯轻碰一下,回了一句“谢谢”,然后将身体倾到陈朗身旁,小声道:“我有事儿想问问你,待会儿吃完饭以后留一下行吗?”

陈朗奇怪地看了包赟一眼,“有什么事儿吗?”

包赟摇摇头,“小事儿,不过还是想问问你。”

俞天野和叶晨都注意到了包赟和陈朗的窃窃私语,俞天野并不吭声,叶晨却笑嘻嘻地问道:“你们俩小声说什么呢,我们也想听听?”

包赟把身体从陈朗的方向侧回来,直接就开始胡说,“没什么,我刚刚问陈朗,我妈和她说什么来着,她笑成那个样子?”

陈朗诧异地看了包赟一眼,没有揭穿他,但笑不语。可是陈朗的笑容如旋涡一般,让包赟飘飘然,还真的起了好奇心,追问道:“我妈不会真的说我坏话了吧?”

陈朗终于开口,“她没说什么,她只是说你小时候淘气,常常一个人溜出来,跑到这个公园玩。”

包赟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右手边的俞天野却忽然开口道:“是不是还说了他小时候光着屁股就跳湖里游泳,被老爷子痛揍一顿的故事?”

陈朗笑吟吟地点头,“这个,她也说了。”听得包赟脸色又青又白,懊恼不已。

叶晨也忽然开口,“是不是还给你看了包赟小时候打扮成女孩儿的照片,特别可爱,简直就是个大眼睛的洋囡囡。”

陈朗强忍住笑意,不敢看包赟乌云密布的表情,小小声道:“这个我也看了。”然后又诚恳地赞美了一句,“我觉得你小时候比女孩儿还女孩儿,漂亮极了。”

包赟有撞墙的冲动,自己的娘亲实在过分,不但很恶趣味地把小时候的自己打扮成女孩儿,还把当时拍好的照片存了一份在钱包里,在老朋友面前四处炫耀也就罢了,居然还给陈朗也看了。陈诵在一边分不清状况,万分惋惜地道:“真可惜,真可惜,我没有看到。”

包赟根本不接茬儿,指着席中的一道菜肴向陈朗介绍道:“陈朗,你尝尝这道菜,有个名字叫红楼茄鲞,据说是按照《红楼梦》里面茄子的做法炮制而成。”包赟原本想亲自为陈朗布菜,不过迟疑了一下,觉得是不是太跌份了,就这一瞬间愣神的工夫,却见王鑫毫不犹豫地夹起一只罗汉大虾,冲陶子道:“你还是尝尝这个,精华所在,绝对享受。”

陈诵看得目瞪口呆,闷闷不已。

包赟也有些懊恼,王鑫此举顿时将自己比了下去,便也不甘示弱,将茄子夹到陈朗的盘子里,“还是这个最好吃,虽说是茄子,做法复杂,基本可以说到了饮食的最高境界。”

陈朗被包赟夹菜的动作惊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看俞天野,却见俞天野只是用温和的目光看向自己,并且淡淡一笑,让陈朗颇为安心。

饭桌上的其他人对这个混乱局面也看得有些眩晕,大家面面相觑,唯有叶晨,嘴角噙笑,唯她独醒。

临湖轩的佳肴的确名不虚传,除了红楼茄鲞、罗汉大虾、海烩四宝,其他精美菜肴也绝非凡品。只不过有些人吃出了美味,比如陈朗;有些人品出了文化,比如叶晨;有些人感受到的却只是形式,比如陈诵就大赞,“‘文武全财’,你家的临湖轩太棒了,好吃的上了一盅一盅又一盅。”

包赟还没回答,斜对面的王鑫却不屑地道:“那是临湖轩的招牌菜佛跳墙好不好?别一盅一盅的。”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农民。”

陈诵大怒,拍案而起,“王鑫我忍你很久了,你说谁农民呢?”

王鑫不顾桌子底下陶子在猛踢他的双腿,忍住痛楚,毫不示弱地对视过去,“就说你呢,我也忍你很久了,骨头那么轻。”

陈诵长这么大还没有被人这么不留情面地斥责过,更何况这个人还是王鑫,起初的嚣张气焰顿时烟消云散,嘴一瘪,眼泪哗地掉下来,冲着王鑫喊道:“王鑫,我以后再也不要见你。”喊完便抓起身边的小包,越过陶子,往外飞奔离去。

王鑫呆在那里,陶子急道:“愣什么,你还不快去追?”

王鑫站起身来,拄着拐棍挪动了几步,便停住了,垂头丧气地道:“算了,我这样也追不上,回头再说。”

陈朗目睹这一切,也不乐意了,站起身来,“我去找她吧,不过王鑫,你今天太过分了。”

包赟喊住正要往外走的陈朗,提示道:“你把手机带上,找不到,还可以给她打电话。”

陈朗“哦”了一声,回去背上自己随身携带的背包。一直不怎么开口说话的俞天野却站起身来,“外面太黑,我陪你一块儿找吧。”陈朗什么也顾不得了,点头表示同意。包赟愕然地看着陈朗和俞天野双双走出画舫,只能把怒火发在王鑫身上,“王鑫,你搞什么鬼?”

王鑫沮丧到了极点,什么话也不说。对面的陶子也跟着埋怨,“我是让你刺激一下陈诵,适可而止就行,你怎么就上瘾了?那种伤人的话也敢乱说?”

王鑫耷拉着脑袋,心灰意冷,压根就不予解释。

叶晨最是轻松,用餐巾擦擦嘴角,叹道:“今天晚上可算没白来,好戏连台,我算过瘾了。”继而看了包赟一眼,“就是不知道,陈朗和俞天野他们现在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