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朗原本打算待一会儿就告辞的,可是这话题一被扯开,张华哪里舍得这么快就放走陈朗,一直留到午饭后才允许陈朗离开。

陈朗走出张华所在小区,长吁一口气,往事不堪回首,并非人人热爱怀旧,再说那个人已经离自己异常遥远,全无任何关系。陈朗站在路边,做了两次长长的深呼吸,仿佛这样,便能摒弃掉那些影响心情的东西。她慢慢走到马路上,心情渐渐平复,便想起俞天野嘱咐的事儿,看了看手表,现在已经下午一点,回自己家做功课不是不行,但实在离这里太远,晚上又约了于博文吃饭,一去一回简直就是瞎耽误工夫。陈朗略一琢磨,便决定不回家了,改去皓康齿科,反正资料都在随身携带的移动硬盘里,这样才能多腾出点儿时间把俞天野交给自己的任务完成。

皓康齿科和普通的公立医院不同,除了法定节假日,皓康齿科全年无休,即便是周六周日,都会开诊。因此皓康齿科的医生们一般都会平常休息一天,周末补上一天班。也就是因为陈朗是新人,还没有正式给她排班,才异常难得的可以和其他劳动人民一样,周末连休两天。

陈朗打车来到皓康齿科的第一诊所,还未进门,便看见皓康齿科的门口停着一辆颇为眼熟的自行车,略一思量便认了出来,这不就是包赟讹诈自己的那辆宝马?陈朗猛然想起自己有张巨额欠条还在包赟的手上,便不禁怒火中烧,刚刚在“飒爽”比赛时建立起来的那点微薄情意,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陈朗怎么也没有看出宝马自行车有什么维修过的痕迹,干脆蹲了下来,摇来晃去,仔细检查宝马自行车的车身,想看看这28888元究竟花在了哪儿。她正看得投入,却听得远处忽然有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陈朗,陈医生。”

这个声音很是熟悉,陈朗吓得赶紧起身回首眺望,只见叶晨手捧一大束百合,被俞天野和包赟一左一右夹着,微笑却又好奇地向自己走来。而包赟,明明知道陈朗为什么会对着这辆自行车望闻问切,却表情揶揄地看向陈朗,取笑道:“您干吗呢?在寻宝?”

陈朗脸刷的一下就红了,眼角的余光扫过俞天野,只觉得他也是面透狐疑地看着自己,没来由地便觉得很是心虚,嗫嚅道:“我,我就是随便看看。”

叶晨还是很蒙,也凑过来观察包赟的自行车,“看什么呢?有什么不同吗?”

陈朗自圆其说地回答道:“我也没看出什么不同,原本以为宝马自行车,会有什么三头六臂。”话刚出口又有些后悔,直觉得太子爷包赟正从鼻子里出气,陈朗赶紧继续搭讪,“俞总监,叶总监,包总监,你们吃饭去了啊?一下子就碰到你们三位,还真挺巧的。”

对面的三位总监被陈朗这么一叫,不约而同地齐齐皱眉。虽然陈朗说者无意,听者却怎么听怎么别扭,倒也挑不出什么错来。叶晨说:“嗯,昨天我生日,他们俩都给忘了,刚才请我吃饭赔罪。对了,你别叫我叶总监了,一般同事们都叫我叶晨,或者Helen。”

陈朗这才恍然大悟,又扫了一眼百合花,原来皓康齿科的人事总监过生日,医疗总监和市场总监都得奉献爱心,不过脑海中还是冷不丁啪啪啪打出一句陈诵常常念叨的口头语:“三人行,必有奸情。”这句话仅仅闪现了一秒,陈朗就打了个寒战。陈诵的影响力真是不可小觑,这家伙被时下流行的网络小说荼毒不说,还常常偶有惊人之语,更何况这些惊人之语就跟脑白金广告一样,即便不喜,也会深入人心。

陈朗使劲摒弃掉刚才的卑劣思想,作为皓康齿科的新晋职员也赶紧奉上祝福,“我也祝你生日快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第N次羡慕地看了看叶晨手中的百合,赞叹道,“这花可真好看的。”嘴里虽说赞叹着,心中却忍不住继续推敲,不知道送这束百合的是这二位中的哪只冤大头?

俞天野一直冷眼看着陈朗,想着她刚刚叫的“俞总监”,心里也是说不出来的别扭,总觉得按照前几次的经验,每回陈朗叫自己俞总监的时候,都是和自己唱反调的时候,于是问道:“我开会用的PPT做完了没有?”

俞天野一开口,陈朗立即结束了刚才的言之无物,简短答道:“还没有。”

俞天野的眉头略微有些舒展,陈朗的无害表情看起来很乖,不像是要唱反调的样子。他沉声道:“那你抓点儿紧,最好明天能交给我。”

陈朗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嗯。”

俞天野又看了陈朗一眼,“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给我打电话。”

陈朗连嗯都不嗯了,只是如鸡啄米一般,点头而已。

叶晨和包赟听着俞天野和陈朗的一问一答,仿佛都感觉到了俞天野和陈朗之间流动着的严谨空气,各自心怀鬼胎,思量不已。

总算摆脱掉三位总监,陈朗钻回自己的诊室,打开电脑,一段段地将俞天野的rd文档及手术图片整理为PPT。正做得有些忘我时,有人敲门,陈朗头也没抬,只顾着复制粘贴加核对,口中喊道:“请进。”

进来的人是包赟,他看陈朗在电脑前异常忙碌,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便咳嗽了一声。

陈朗这才抬头,看了包赟一眼,“有事儿?”

包赟自然是有备而来,“嗯”了一声,“我的牙齿不疼了,你还没治完吧,下一次什么时候?”

陈朗停下手里工作,郁闷地看向包赟,叹气道:“你干吗非得找我,找别人不行吗?”

包赟早就准备好托辞,摇摇头,“我不习惯中途换医生,你得给我看完才行。”

陈朗想不明白包赟为何在看牙的问题上死缠烂打,明明彼此相看两相厌,却非得纠结在一起,于是反问道:“要是我不给你看呢?”

包赟愣了一下,心道:看也得看,不看也得看。嘴上悠然地说:“要是给我看的话,我就把欠条还给你。”

陈朗忽然觉得陈诵怎么这么没眼光,居然看上了一个喜欢要挟的小人,不过等等,如果给他看牙就能一笔勾销的话,那,那就先忍下这口恶气再说。

陈朗转动眼珠,下了最后通牒,“那就这么说定了,以后你可别再拿你的自行车和我说事儿了。”

包赟奸计得逞,甩下一句“下周有空我再来找你”,便打算离去,却和站在门边的柳椰子撞个正着,责怪道:“椰子,你怎么神出鬼没的,吓我一跳?”

陈朗早就知道柳椰子是皓康第一诊所的副主任,赶紧站起身来,“柳主任,有事儿吗?”

柳椰子看看陈朗,再看看包赟,只是笑了笑,摇摇头走掉,“只是顺路看看,你们聊你们聊。”

陈朗待了整整一个下午,大致把PPT的框架搭好了。她觉得俞天野这种闷骚的性格,一定喜欢那种简洁端庄的模板,还煞费苦心地挑选了一个自己觉得最为合适的黑白背景。陈朗从皓康齿科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其他人都走了,就剩下前台和两个小护士在做最后的收尾。

于博文和陈朗约好的吃饭地点,在国贸地下的一家泰国菜馆。陈朗在地下好一阵搜寻,七拐八拐,才终于找到这家隐蔽的门脸,进去后左顾右盼,大厅空间窄小,却极有风情,不过还是未能看见于博文的身影。她正迟疑,身着泰国衣裙的女服务生迎上前来,“您是陈小姐吗?于先生在包间里等您。”

陈朗跟着服务生进了一个隐蔽的小房间,除了一张可以容纳五六人的圆桌,就只有于博文埋头翻着菜谱。听见动静,于博文抬头看了看陈朗,微微一笑,“你怎么才来?”

陈朗径直找了个位子坐下,把背包搁在一边,不以为意,“反正人也没来齐。”

于博文眯缝了一下眼睛,“谁说没来,都坐了好一会儿了,现在出门上洗手间去了。刚刚我们还说,你究竟在单位里磨蹭什么。”

此时,另一个男声接口道:“朗朗,你可来了。服务生,把菜都上了吧。于哥,你把菜谱给朗朗,看她还想点些什么。”

这个声音似曾相识,可语气却是如此熟络,陈朗诧异地回转身体一看,柳椰子正笑嘻嘻地看向自己,陈朗顿时惊愕不已。

于博文站起身来,笑道:“你快进来坐吧,吓着她了。”

陈朗满腹疑虑地看看于博文又看看柳椰子,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柳椰子还是似笑非笑的样子,“朗朗,咱俩就不用自我介绍了吧?咱们好歹也是同事。”

陈朗脑子里一瞬间转了十七八个弯,不是没有怀疑柳椰子才是于博文在皓康的真正卧底,但还是有些东西想不通,终于把目光对准于博文,道:“这也是你的秘密吧,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于博文和柳椰子尴尬地对望了一下,于博文想了想,道:“为什么这么说?”

陈朗慢吞吞地道:“因为,因为除了我们家里人,好像还没有哪个同事,开口叫我朗朗的。”

柳椰子先乐了,“朗朗心思缜密,这一板一眼的样子可真像从前的青提姐姐。”

陈朗更加莫名其妙,转头问于博文:“青提姐姐?青提姐姐是谁?”

于博文清了清嗓子,“正式介绍一下,朗朗,柳椰子是你的表舅舅,他也会是博文口腔未来的医疗总监。上次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你妈妈小时候还有一个名字,叫做柳青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