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混乱、最嘈杂以及最让人兴奋的混双比赛开始了。大概由于时间所限,混双的小组淘汰赛都是一局定输赢,反正就是图个热闹,谁也没有当真,除了真憋着一肚子气的包赟。

当包赟和陈诵在赛场上疲于奔命的时候,俞天野和陈朗却悠闲多了,坐在王鑫身边,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球闲聊,评头论足。王鑫不是滋味地看了看自己不争气的断腿,再看着场上奔跑互动的陈诵和包赟,显然,随着比赛的进程,二人配合得愈加默契,过五关斩六将,还真的获得了混双第一名。

对于陈诵而言,今天是她最开心的一天。虽然她一向觉得生活就像万花筒,无论往哪个方向转动,都是五彩缤纷,但是今天能和包赟搭档打球,并且取得如此骄人成绩,让她无比亢奋。当包赟问她:“还有最后这一场比赛,有信心吗?”

陈诵用力做了个握拳的动作,“当然有。”做完之后又觉得体力不支,小声道,“可是我胳膊有些酸疼。”

包赟转到陈诵的正面,微微屈身,将双手搭在陈诵两侧的肩膀上,注视着陈诵的眼睛,坚定地道:“再坚持一下,相信我,我们一定会赢的。”

陈诵只觉得一片眩晕,完全陷进了包赟黑如墨漆的眼神深处,唯有机械地重重地点头而已。

最后一场混双比赛,在陈诵、包赟与俞天野、陈朗之间展开,随着裁判的吹哨声,比赛正式开始。

与包赟和陈诵的满头大汗、热气腾腾相比,俞天野和陈朗已经休息得神清气爽。陈朗看看在对面场地上交头接耳、商量战术的陈诵和包赟,小声对俞天野道:“如果我们赢了,是不是胜之不武?”

俞天野摇摇头,“单打和双打不一样,我们体力是比他们好,可是他们已经磨合过好几场了,比我们更默契。”

陈朗明白了俞天野的意思,原来鹿死谁手,还是未知定数。

王鑫一个人坐在轮椅上,百无聊赖地一边用手转着轮圈,一边看着场上的比赛情形。场上的四人看起来都异常养眼,接球扣杀,举手投足之间,无不是活力十足。“皇上”不知从哪里又冒了出来,还拿着手里的数码相机向王鑫一张张展示,用成都话道:“兄弟看一哈嘛,那(ne)两队都是帅哥美女,拍出来的片片好看惨了,简直可以去演电视连续剧。”

王鑫很没好气,也用成都话道:“我还不是帅得很,你咋个不拍我噻?”

“皇上”看了一眼王鑫的轮椅,“你再帅,还不是个残废。”

王鑫无言以对,只能装作没听见,继续关注场上的比赛。

比赛果真如俞天野所言,包赟和陈诵的默契度远远高于俞天野和陈朗,包赟一反男子单打决赛时的疲态,跟打了激素似的生龙活虎,一边的陈诵也是兴奋异常。俞天野和陈朗不管怎样调整战术,还是败下阵来。俞天野和陈朗相视一笑,一点儿也不气馁,虽然没能取得胜利,但共同作战的结果是让二人出乎意料地更加亲密。

比赛结束,在大家的欢呼声中,双方在网前握手。陈朗走在前面,打掉陈诵装模作样伸过来的右手,而是直接去摸陈诵红扑扑的脸蛋,笑道:“拿了第一,高兴吗?”

陈诵的眼睛完全笑成一弯月牙,“这是我这辈子获得的最高荣誉,当然,当然很高兴。”

俞天野在和包赟握手,“握手吧,冠军。”包赟心情好了很多,做客气状,“咱们彼此,彼此。”

俞天野也向陈诵伸出手去,“小刀,祝贺你。”

陈诵嘻嘻笑道:“谢谢。”

包赟正在迟疑该对陈朗说什么,陈朗却大大方方地先伸手过来,戏谑道:“总算发现你一个优点了,球打得很不错。”

包赟愣了一下,郁郁地伸出手轻握了一下陈朗纤细的指尖,便快速缩回手来,什么话也没说。

比赛结束之后,大家纷纷收拾东西,结伴离去。

王鑫手里拿着一个信封,冲着刚刚回来的包赟和俞天野挥舞,“你们的奖金都下来了,单打冠军是100,双打冠军是200,都来领吧。”

包赟把信封抢到自己手里,打开,往里面张望了一下,“就这么点儿,别领了,还是去撮一顿得了。”

陈诵自然是举双手赞成,“我同意,我同意。”

王鑫看陈诵那么踊跃,便也道:“那你们说,去哪儿吃?”

俞天野居然也主动开口发表意见,“就去‘陈记’吧,王鑫最喜欢那里,而且那儿的东西也不贵。”还朝那个信封的方向努努嘴,“估计这点儿钱完全够用了。”

陈朗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中午只吃了两个面包而已,早就饥肠辘辘。况且这一日让她身心颇为放松,最初折磨自己的两只沙猪今天混成了球友,特别是俞天野,陈朗忽然有些发愣,不记得当初和俞天野针尖对麦芒,究竟是为了什么。

一边的“皇上”又凑了过来,“别忘了我呀,陈诵,带我一起去,行吧?”

其他人都无所谓,陈诵却赔着笑脸,“当然,您是我老大,忘了谁也不敢忘了您啊。”

一群人呼呼啦啦地上了两辆车。包赟的车上坐的是王鑫,陈诵也借口要照顾王鑫,抢先坐到包赟的路虎车里。王鑫心里明白,却不揭穿陈诵,还问:“要不要你换到前排来?”陈诵惭愧得使劲摇头,再怎样,也不能见色忘义对不对?

包赟看陈朗正向这边张望,赶紧冲陈诵道:“你不叫你姐过来?”

陈诵正要张口,却看陈朗冲着自己比划了一个手势,便和“皇上”一起向俞天野的帕萨特走去。

陈诵大叫了声“姐”,陈朗根本没听见。陈诵便重新在后排坐好,“不管她了,反正马上就在一块儿吃饭了。”

包赟没再吭声,一踩油门,车子驶出了体育馆的停车场。

坐在前排的王鑫道:“小刀,你姐不是比你大几岁吗,有男朋友没有?”

包赟竖着耳朵等陈诵的回答。陈诵叹了口气,“我姐原来有个男朋友,分手好几年了。对了,你们有好的人选,可以介绍给我姐姐啊,比如你们那个‘敕勒歌’,他要是没结婚,倒是和我姐姐很配。”

王鑫在前面怪叫道:“不可能吧,虽然我们老大既没结婚也没女友,但是就你姐那条件,还用得着我们给她介绍啊,身后还不得一个连跟着。”

包赟心里也有不少疑问,既然说陈朗现在单身一人,那于博文究竟和陈朗是什么关系?不过他并没有开口,只是听陈诵喋喋不休地说:“我姐当然抢手啦,上中学的时候就有好多男孩儿追。我记得是她快要高考的时候吧,每天放学后都有男孩儿尾随着回家,把她吓得够戗。后来告诉我爸了,我爸半路拦住那男孩儿,问他究竟想做什么。结果人家说,怕路上不安全,有坏人搭讪就麻烦了,于是每天偷偷送我姐回家,还故意不让我姐发现,做无名英雄。”

包赟嗤笑一声,“真幼稚,然后呢,你姐姐被感动了?”

陈诵摇摇头,说着说着忽然乐了,“哪儿啊,我姐姐很头疼。其实我姐也挺倒霉的,这还不算最头疼的,还有一个男孩儿一边给我姐写情书,一边又在班级里对其他男生宣称,说我姐姐常常含情脉脉,含情脉脉地看着他,所以就勉为其难地喜欢一下我姐吧。后来传到我姐耳朵里,把我姐气得够戗。”

包赟和王鑫笑得嘴都快抽筋了,“怎么还有这种极品,然后呢?”

陈诵也边说边笑,“然后,然后我姐就把那男生写来的情书拿在手里,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走到那个男孩儿面前,啪的一下拍在他的桌子上,还说了一句,‘我都没拆过,全部还给你。’”

包赟和王鑫笑得直打颤,路虎车都跟着一抖一抖的。王鑫赞叹道:“你姐姐真牛,绝对是我偶像。”

包赟笑完之后继续八卦,“上大学以后呢,被人给追到手了吧?”

陈诵摇摇头,“那倒没有,谈恋爱好像是她大三时候的事儿了。我姐姐刚上大学的时候,追她的男孩儿何止是一个连啊,简直就是一个团。有发短信的,有在校园BB版块上发帖的,还有直接写情书的。其实我姐那时候最痛苦的事儿就是,她连给她发短信写情书的是谁,有时候都分不清楚。”

王鑫听得很来劲,“然后呢?”

“没有什么然后,主要是她后来年年考试都是年级第一名,这些事儿就越来越少了。”

包赟道:“所以她就有紧迫感了,降低了男朋友的标准和要求?”

陈诵再怎么喜欢包赟,也还是要替自己的姐姐辩驳的,“才不是。我姐就特别高兴,还对我说,就冲这个,我也得好好念书。她后来的男朋友本来是很厉害的,比她高两级,还是学生会主席,一直对我姐姐很好。两个人好上的时候那个男生都快要大学毕业了,不过我姐毕业后也分到那个男生所在的医院,当起了同事。”

她想了想,还继续往陈朗的身上贴金,补充道:“我姐姐那帮老同学总说,说我姐姐这个俏黄蓉,总算找到她的靖哥哥了。”

包赟听得起了鸡皮疙瘩,王鑫却饶有兴味地继续问:“那怎么就分手了?”

陈诵本来想痛诉一遍甄一诺的恶行,转念之间又觉得痛诉甄一诺的结果便是变相指责自己姐姐当年审美有问题,于是轻描淡写地道:“他要去日本留学,我姐后来也去了香港,所以不来往了。”

包赟脑子里轰的一下,差点儿就踩了急刹车,让车内的陈诵和王鑫好一阵东倒西歪。王鑫还没说什么,陈诵倒是害怕了,“怎么我每次坐你的车,都胆战心惊的啊。”

包赟慢慢放平心绪,缓缓问道:“你姐是不是后来去香港念硕士来着?”

王鑫也愣了,看向陈诵。陈诵莫名其妙地看了看这两个人,“对呀,难道你们不知道?”

包赟心中一阵苦笑,心想:这世界上常见的都是吹牛皮的,头一回碰上一个人,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而且现在这个人从来都不走寻常路,让自己心里七上八下,没着没落,充满好奇,难受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