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回到自己的诊室,陈朗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心想:俞天野的脸色阴晴不定,如此难以琢磨,日后也一定很难相与。转念之间,衣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陈朗一看来电显示,是于博文的。她摁下接听键,叫道:“舅舅。”

于博文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下班后别着急回家,晚上一起吃饭。”

陈朗有些不乐意,“改天吧,这两天累死了。”

于博文不急不躁,告知陈朗原因,“我师傅师母又来北京了,这回时间短,明天就要回去。”

陈朗顿时老实下来。于博文的师傅师母是江浙人,定居上海,据说是于博文大学里的老师,中间具体发生了什么她搞不清楚,反正有再造父母之恩。而这老两口几乎每年都会来北京,于博文就会带着陈朗和陈诵一块儿去吃饭聊天,说是老两口喜欢小朋友。若干年下来,都成了惯例,除了陈朗不在北京那两年,年年如此。每次于博文的师母见到陈朗陈诵二人,都是乐得合不拢嘴,左手一个,右手一个,连声叫道:“我的宝贝哦。”小时候不觉得,可是等稍大些,陈诵就私底下问:“舅舅,师奶奶家里是不是没有孙子孙女啊?”当然换来的只是于博文的一记巴掌拍在头顶。

陈朗“哦”了一声,忽然又想起什么来,“陈诵知道么?”

于博文道:“刚才电话没有打通,回头我再给她打。”陈朗和于博文敲定在江浙菜馆“张生记”见面,还和从前一样,于博文早就订好了单独清静的小包间。其实于博文这些年来一直换着花样哄这两位老人开心,不过两位老人还是习惯了江浙口味,最近几年干脆就固定在“张生记”了。

因此,陈朗下班后便打车直奔“张生记”而去。

此时,医院里的王鑫正在往死里折磨包赟,“香蕉太甜了,你还是剥个橘子给我吧。”

包赟头都要炸了,站起身来从王鑫手中接过刚吃了一口的香蕉,再从袋子里挑了个橘子扔过去,“你真当我是长工呢?要不是看在你那条断腿的份儿上,我才懒得理你。”

王鑫根本不往心里去,刚吃完一个橘子便发号施令,“不行不行,我憋不住了,哥们儿,快点儿扶我去洗手间。”

包赟刚坐到椅子上喘口气,听见这一句简直快疯掉了,却什么也不能做,老老实实地扶王鑫起来,去医院的卫生间,一边走还一边问:“你是不是肾虚啊?今天一天怎么沥沥拉拉没完没了?”

王鑫鄙夷地看了包赟一眼,“你才肾虚呢,女朋友跟走马灯似的换个不停。”

包赟很无辜地摊开双手,“关我什么事儿,我又没追着谁求着谁。人家小姑娘开口说喜欢我,我不好意思拒绝,可是处了没几天,小姑娘觉得没劲,要分手我也不能拦着。我这里是自由的港湾,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看我现在,好不容易清闲下来,正好空窗期。”

王鑫从鼻子里哼出气来,“你就折腾吧,总有一天你会吃尽苦头。非得你上赶着追别人,人家也不答理你。”

正说话间,王鑫兜里的手机响了,王鑫正忙着,于是拿出大爷的派头,朝着包赟一歪头,“你接。”包赟翻了翻白眼,从王鑫兜里拿出手机,按下接听键,“你好,我是王鑫的朋友,他现在忙着办事儿,不能接听电话。”

电话那头的陈诵有些迟疑,“你是‘文武全财’?”

包赟也愣了一下,“你是……”

陈诵觉得心跳略微加速,赶紧自报家门,“我们见过面的,你还送我回家来着,我是‘金子多’的朋友‘绕指一刀’。”

包赟“哦”了一声,看了一眼正在洗手的王鑫,说:“你等一下,他马上就好。”于是把电话递给正在擦手的王鑫,“你的那个红颜知己找你。”

王鑫马上明白是陈诵的电话,犹豫了一下,便接了过来,“小刀,有事儿找我啊?”

陈诵像鞭炮一样劈里啪啦地往外蹦着话,“昨天你怎么忽然就下线了?我还有事儿没来得及和你说呢,‘飒爽’又要开始羽毛球比赛了,咱俩报个混合双打好不好?上回我们的‘金刀组合’没进前三名,这次咱们好好准备一下,一定可以拿个名次。”

王鑫皱着眉头听着,等陈诵说完,才慢吞吞地道:“这次估计不行了,你还是找别人吧。”

陈诵急道:“有什么不行的?你们八百年才出一回差,不会那么赶巧吧?”

王鑫慢吞吞地道:“我现在在医院,把腿摔断了。”

陈诵“啊”了一声,劈头盖脸就骂道:“真不够意思,出事儿了也不早点儿说。在哪家医院呢?我下班了,现在去看你。”

王鑫用眼角瞥了瞥包赟,见他等得煞是不耐烦,已经拉开卫生间的门走了出去,便道:“也行,正好你可以看见‘文武全财’。不过我可警告你啊,追他的女孩儿都换了无数茬儿,将来吃亏了可别哭鼻子。”

陈诵先是愣一下,随即又嗔道:“想什么呢,我是那种重色轻友的人吗?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陈诵的话透过王鑫的耳膜传达到大脑深处,他有些感动却又有些难过,只是简简单单地说,“你人来就好,别带东西了。”

两个人交代完医院具体地址之后,便挂断了电话。王鑫扶着墙一步步挪到洗手间门口,推开房门,冲着正靠着走廊发呆的包赟喊道:“哥们儿,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