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徐华玲所言非虚,陈朗上班的第二天,也是刘总参加第一诊所和种植诊所共同晨会的日子。皓康在北京有六家诊所,除了第一诊所和种植诊所在同一座大厦内,其他几家都散布四处,各据其地。刘总本着公平的原则,一周五天里会分别去参加各个诊所的晨会,顺带了解诊所动向、员工思想,另外也及时传达管理层的最新精神。

待交班完毕,当着所有人的面,刘总看了看新员工陈朗,笑着问道:“陈医生上了一天班了吧?皓康齿科怎么样?感想如何?”

陈朗不再像前一日那么被孤立,左边站着徐华玲,右边有陆絮紧紧挨着。陆絮一大早碰见她,就侧着头给陈朗看她今天新换的耳钉,陈诵赶紧由衷地赞叹款式新颖别致。陈朗其实蛮头疼刘总这种问话方式,作为一名刚刚上班的员工,她没有批判的勇气,只能表达仰慕,还不能过分,以免让其他人看在眼里,觉得她卑躬谄媚,膝盖都是弯的。

所以,她清清朗朗地笑了笑,声音不大不小地回答道:“作为一名年轻医生,我要学习的地方太多,昨天皓康带给我的的确是耳目一新的感受,让我意识到学无止境。”说完,她忽然就有些忐忑,这句“学无止境”好像在邓主任面前说过,就心虚地瞄了站在后排的邓伟一眼,却发现邓伟和俞天野根本没在听,两人正在窃窃私语。

刘总带头鼓起掌来,道:“陈医生说得非常好,希望你能很快融入我们皓康齿科这个大家庭。”众人也跟着鼓掌,没有那么寥落,但也不太热烈。

会后,刘总找陈朗谈话,“陈医生,知道明天开始新员工培训的事儿吧?大概为期一周。”

陈朗点头,“叶经理和我说过了,让我明天早上直接去二十层会议室。”

刘总满意地点头,又多叮嘱了几句,方才放过陈朗,转头找柳椰子谈话去了。陈朗并不认识柳椰子,但是隐约听到一句这位医生压低声音的怒吼,“凭什么?我不同意。”陈朗赶紧远远离开现场,快速钻进邓伟的诊室。

刚推开诊室的大门,陈朗就觉得自己又错了,屋子里早就有人。俞天野和邓伟正严肃地讨论着什么,一见陈朗进来,都迅速闭嘴,这让陈朗觉得自己很倒霉,结结巴巴地道:“对不起,你们先聊。”她赶紧退了出去,还替这两位老大把房门给掩上了。

俞天野看着陈朗这一系列的动作,努了努嘴,“她怎么样?”

邓伟点头,“聪明,机灵,观察仔细,接受能力很快。不过老俞,等她参加完新员工培训,就赶紧让她开始干活吧,我可受不了她老站在我旁边。”

俞天野有点疑惑,“她怎么啦,你为什么受不了?”

邓伟叹道:“我怕她在我身后多站上几天,把我的那些小窍门全学会了。老话不是说嘛,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虽然我没想教她,可是这姑娘的观察能力太强,光昨天一天,就讲出好些个道道。我一边听一边心惊肉跳,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得了啊!”

俞天野将信将疑,“你说得也太玄乎了吧?”

邓伟瞥了他一眼,“你爱信不信。不过我把丑话说在前头,你以后可别从我这儿挖走陈朗啊,已经被你带走一个王鑫了,心疼了好久呢。”

俞天野摇摇头,“这你就放一百个心,我挖谁也不会挖她的,再说她还是女的。”

邓伟嘻嘻笑道:“这是你自己亲口说的,我可当真了。对了,咱俩接着说刚才的,上面的那个决定,柳椰子肯定是不会同意的。”

俞天野也皱着眉,“换我,我也不同意。一定还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邓伟“唉”了一声,“你没听刘总刚才和我们说的,能用钱摆平的事儿,就赶紧用钱摆平吧。不过柳椰子一定觉得委屈,他不单自己要搭进去那么多材料费,其他全做了无用功,时间精力什么的就更不用提了。再说了,这种例子一开,将来这样的事儿还不得层出不穷?咱们可没法干了。”

俞天野皱眉思索着,“我昨天给那个患者打电话了,她说话的语气还可以。我让她下午再过来一趟,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邓伟点点头,“那也行。”

可怜的陈朗现在很郁闷,她无处可去,已经在走廊上来回溜达了两圈。ni找了过来,“陈医生,您的电话。”

ni将电话转到休息室里,陈朗在一群同事的注视下拿起了电话,原来是叶晨,她再次提醒陈朗明天参加新员工的培训。陈朗唯唯诺诺地表示知道了,电话那头的叶晨轻笑道:“刚来皓康,还不习惯吧?”

陈朗简洁地回答道:“还好。”

叶晨又道:“和同事们熟悉起来了吗?”

陈朗避开众人的目光,背过身来,回答道:“时间太短,还没有呢。”

叶晨安慰她,“没关系,慢慢来好了。对了,你告诉我你的英文名吧,我得赶紧把你的名片做出来,回头接诊就可以用了。”在皓康齿科的患者里,有相当一部分是老外,所以医生的名片上中英文都有,每一位医生理所当然地有个英文名字。

陈朗将自己在香港念书时的英文名如实汇报,“我的英文名是Jei。”

叶晨在电话那头赞道:“Jei,希伯来语中的‘财富’,一般指美丽、善良、幸运的女孩儿,有上帝的宠儿的意思。还真是名如其人,Jei,Yu re elme.I m Helen.”

叶晨的这番话让陈朗的每一个毛孔都熨帖、温暖,无奈自己笨嘴拙舌,憋了半天也就出来一句,“Tn yu,Helen.”

挂掉电话,陈朗的心情愉悦了很多。叶晨是一个让人身心倍感舒适的女人,作为皓康的中国区人事经理,难得的不给人任何压迫感,只觉得亲近。想到这里,陈朗环顾了一下四周各干各的同事,忽然大声说道:“我是新来的陈朗,请大家以后多多关照。”

众人面面相觑,一瞬间屋子内是尴尬的静默,可大家都不是一定要撕破脸皮的人,觉得不回应点儿什么实在有些过分,也就开始零零落落地介绍自己的姓名。

陈朗趁热打铁地柔声问道:“你们平常都去哪里吃午饭啊?”

有人回答道:“附近有‘面爱面’,是日式面条;楼下有‘7-11’,‘7-11’中午也卖盒饭;后面有个大食堂,去的都是附近公司的员工。”还有人补充,“不过你第一次去的时候最好多带一点钱,得办张卡,吃饭的时候直接刷就行了。”

正说话间,陆絮找了过来,“陈朗,患者已经到了,邓主任让我找你。”

陈朗在皓康齿科第二天的观摩就这样开始了。邓伟和昨天一样忙碌,到了中午十二点还干得如火如荼。陈朗惦记着中午的账单之约,却无论如何也不好意思这样大摇大摆就溜走,只好心神不宁地站在一边,心想:“只要这个患者一结束,我就溜。”白大衣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好几回,陈朗也没敢接。邓伟忽然抬头看了她一眼,做了个“去吃饭吧”的口型。

陈朗感激地笑笑,赶紧溜之大吉。

包赟从十二点等到十二点半,面条都吃完了,也没见陈朗的身影。他拿起手机拨过去,也无人接听,于是皱着眉叫来服务生结账,心想:这女的不会有预感,干脆做了逃兵?

账还没结完,陈朗就风风火火地出现了。她站在门口东张西望了半天,怎么看怎么觉得屋内食客的穿着打扮几乎一个模式,连发型都大同小异,一看便知全是附近公司的ffie白领,完全没有发现正在服务生身后结账的包赟。

坐在角落里的包赟却越过服务生的肩膀,一眼就看见了陈朗。陈朗待了一天就学会了皓康齿科的出门传统,从家里拿了件T恤衫放在柜子里,把白大衣脱下后就直接套上T恤,下身还是上班穿的白裤子,这样出门买饭很是方便。这样打扮的陈朗自然迥异于这个馆子里的众人,却是包赟异常熟悉的皓康风格,用四个字来形容,那就是不伦不类。他心中冷笑了一下,缓缓举起右手,向陈朗示意。陈朗这才注意到正和服务生结账的包赟。

其实,当服务生离去不再遮挡陈朗的视线时,包赟即便坐在餐馆的一角,看上去还是异常显眼。他的五官继承了母亲的俊秀,身材却沿袭了父亲包怀德的高大挺拔,很是夺人眼球。当然这些对陈朗而言全无意义,她看见了包赟,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两个字:土匪。

她慢吞吞地走了过去,一屁股坐到对面的椅子上,还没来得及开口,包赟却先声夺人,“我以为你已经被吓住,所以不来了呢。”

陈朗尽量压抑着火气,心想:甭废话,早点了结此事儿,这样就再也不会见到这个无耻之徒了。她懒得解释自己迟到的原因,只是没好气地问道:“账单带来没有?”

包赟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在陈朗面前晃悠了一下,“带来了,就在这里。”

陈朗伸手欲抓住,包赟看陈朗急不可耐的样子,玩心大起,一下子又收了回去。

陈朗是真有些怒了,沉声道:“你什么意思?到底给还是不给?”

包赟只觉得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很是过瘾,自然不急不躁,还故意道:“给,当然给,不过我怕你看完之后就后悔。”

陈朗压根不理这一套,“我后悔不后悔关你什么事儿?你不给最好,咱俩就算两清了。”

包赟也有些火了,什么人哪,给脸还不要脸,那就甭怪我不客气了。他随即阴冷着脸道:“两清?可没那么容易。你先看看这个再说。”说完,便把手里的单子推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