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自高的眼睛没有永远地闭上。

当虞自高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的,不再是那个让他被压抑得喘不过气来的幽暗的空间,而是灯光明亮的肃静的病房。

“不是一场梦吧?”虞自高的第一反应是在心里面暗暗完成的。而他所以为的梦,究竟是那个让他“死”了一回的狼窝,还是现在眼见的这个给了他新的生命的病房,他自己可能都不能马上分辨清楚。

“你醒了?”东方永懿和东方永懿带着一些惊喜的声音,一起出现在了虞自高的面前。

虞自高还不能确定自己所看到的一切,有些呆滞地看着面前的东方永懿的脸,稍一动身,胸口处就撕裂似的剧烈疼痛了一下。

“啊哟!”虞自高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声,鼻子眼睛都挤到了一块儿。

“快别动!”东方永懿慌忙拦住,“你也太冒失了!当自己是什么了?独自一人,就深入虎穴?你简直都把人给吓死了!”

虞自高从发自于胸口的疼痛知道,无论那狼窝还是这病房,给他的都是实实在在的经历。

疼痛一点点减弱之后,他的脸也一点点地舒展,再安静地躺在**之后,就开始试着用回忆,使自己这样的空间转换,连贯起来。

“你的命大,离心脏只差一公分。”东方永懿见虞自高平静了下来,就庆幸地说。

“就差一公分?”虞自高低声地重复了一遍。

虞自高心里明镜地知道,这一公分的偏差,绝不是自己命大。而如果一定要说是自己命大的话,也是因为自己遇到了那个并不想送他上西天的混血女司机。

“想什么呢?风流韵事?”东方永懿见虞自高愣起了神,担心他受到了什么刺激而精神失常,赶紧拿话玩笑着问到。

虞自高的思绪却没有被东方永懿的话打断,眼前似乎又闪现出女司机举起利刃时,忽然就停顿了一下的瞬间。这一瞬间,一张精致的脸,特别是一双迷人的褐色眼睛所流露的,真切并且复杂,使现在的虞自高都没有办法准确地解读。

东方永懿见虞自高慢慢地皱起了眉头,不知道是恐吓的后遗症,还是伤口重新疼痛了起来,赶忙又弯下了腰,仔细看着虞自高的眼睛,试探地问了一声:“虞子,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啊?”虞自高吃惊了一下,终于回过神来,“没,没什么。我是怎么到这儿的呢?”

“还不是丁兰媋,”东方永懿说着,心情不免就沉重了下来,“她舍命跑了出来,报了警。”

“丁兰媋?”虞自高再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脑子里“嗡”地一声,又一次忘记了自己的伤口,抬身就要起来,结果,还是一阵挣着肉皮的剧痛,使他惨烈地又连叫了两声。

“你是非要把伤口再挣开是怎么的?”东方永懿看不惯虞自高这种逞强的性格,心里有些急了,嘴上更责备起来。

虞自高紧咬着牙关,才算是又挺过了这一回的疼痛。想着在狼窝里像个玩偶似的受着冯凤凤的摆布,为自己的无能为力,叹了口气之后,便有些丧气地问东方永懿:“丁兰媋,她怎么样了?”

“她是从楼上跳下来的,刚好有一辆出租车从旁边经过,出租车司机好心,帮她报了警,又送她到了医院。现在,就在隔壁的病房里。想一想,她也真是个烈性子的人,那么高的楼,她就敢往下跳!她的一条腿伤得很重,看样子,是保不住了。可能是因为受了些惊吓,哭闹了好几阵子,大夫刚刚给用了镇静剂,才睡了。要说,也怪我,我之前还碰上她了,看她的情绪,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本打算送她回家的,可她就是不肯。早知道这样,我说什么也不能让她一个人……”

“带我去看她!”虞自高越听心里越好像有一块石头在压着,没等东方永懿把话说完,就好像又忘了胸口的伤痛似的,不顾一切地嚷着,准备起身。

“看什么看呀?”东方永懿的脸忽然就变了颜色,伸手把虞自高的肩膀一按,又压低了声音说,“真不知道你们这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那个叫曲景峰的,陪着呢。”

“曲景峰?”虞自高忽然听到曲景峰的名字,眉头又皱成了一个桃核大小的肉疙瘩,“他怎么知道的?”

“姚美怡的表姐姚美心,你好像也认识吧,”东方永懿说到“认识”这两个字,为虞自高的滥情,脸更沉了些,“就在这家医院实习。也不知道她和曲景峰是什么关系,看着,好像相当的熟。是她告诉曲景峰的。曲景峰来了之后,听说你也在这里,跟疯了似的,就要找你玩命。我们好几个人,连同两个警察,才把他拦住了。听说,他因此还耽误了一场演出。虞子,这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虞自高听东方永懿说完,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没有回答什么,只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东方永懿只当虞自高还疲惫着,也就退到了身后的一把椅子旁,坐了下来。

……

因为严重的机械性挫伤,丁兰媋的腿到底是没有保住。一场在她看来是义无反顾的爱情,却像噩梦一样,使她失去了一根手指之后,又失去了一只腿。

而曲景峰,真的就如同在不经意之间,就失去了他为之奋斗,为之付出的演艺事业。因为一场演出的缺席,以及和丁兰媋恋情曝光所导致的违约,曲景峰还欠下公司一大笔钱。

明星梦实现又破产,曲景峰没有任何的怨言,欠下公司的一大笔钱,曲景峰也没有感觉到任何的压力。相反的,曲景峰得来了内心的真正慰藉和无限轻松。

又可以陪在自己心爱的人的旁边,曲景峰知道了什么才可以让他真正地获得满足的感觉。

丁兰媋从噩梦中醒来之后,喊出的是带给她这场噩梦的男人的名字,看到的,却是回归了常人世界的曲景峰。

曲景峰并没有介意丁兰媋喊出虞自高的名字,强大的人生落差,已经忽然之间就给了他一种超脱,一种淡然。

“兰媋,”直等得丁兰媋平静下来之后,曲景峰抓过了丁兰媋剩有四指的手,“一切,都结束了。”

“什么?什么都结束了?”丁兰媋眼睛里流露出不解。

“兰媋,”曲景峰又把自己的身体向丁兰媋靠了靠,有些深沉了地说,“都结束了。过去的一切,从现在开始,都结束了。我又不是什么大明星了,生活又回到了平淡的轨迹。我又成了常人。成了常人的我,终于,又可以重新再爱你了。兰媋,从这一刻,让我们重新开始吧。”

丁兰媋没有听进去曲景峰的肺腑之言,被曲景峰握住的手,不知道怎么,就给了她一种耻辱的感觉。身体还十分虚弱的她,柔弱地往外挣了挣,却好像,整个的命都被曲景峰抓得更牢了。

“不,”丁兰媋痛苦地摇了摇头,眼睛里随即就涌出了一串泪水:“如果说结束的话,我们也都结束了。而且,不是现在,是好久好久以前,就结束了。”

“兰媋,”曲景峰也被自己汪于眼眶的泪水模糊了眼睛,“我们结束的,是那个不懂得爱情的,一心只在名利的曲景峰,对心地善良的丁兰媋的伤害。现在,曲景峰要为他那极尽荒唐的所作所为,进行补救。”

“不,”丁兰媋又挣了挣自己的手,还是徒劳无功,就把自己的脸转到了另一边,更加伤心地说,“爱情,根本就是我们都不懂的,而你追逐名利,又没有什么错。你用不着为了我,放弃你已经得到了的一切。”

“兰媋!”曲景峰哀求一样地说,“我现在还拥有着的,就只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