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凤凤最后想要见到的人,还是虞自高。

隔着一道道的栅栏,虞自高所看见的冯凤凤,已经完全地变了一个人。

眼睛里的犀利的目光,再也找不到了,剪短了的头发,隐隐约约地,都可以看到几许的银色。脸庞灰白灰白的,全部的肉,都似乎往下垂着。

“事情,都说清楚了吗?”虞自高忽然问着。

“该交代的,也都交代了。”冯凤凤说着,很有些轻松地,笑了一下。

看着冯凤凤的笑脸,虞自高的内心,像被什么蛰了一样地痛。

“你怎么不问问我,还有什么没有交代呢?”冯凤凤忽然又问虞自高。

“什么?”虞自高不禁随之问到。

“现在,”冯凤凤语气平淡地说,“除了我犯的案子,还有很多的媒体,关注着我的过去。”

“你的过去?”虞自高又随口而说。

“刚刚,”冯凤凤摇着头,说,“还有一个心理方面的什么专家,要和我谈一谈。好像,我的一切行为,就和一层一层建造起来的大厦一样,都是平时一块砖一块砖累积起来的。”

“那些搞学问的人,会这样看待问题的。”虞自高低声地说。

“其实,”冯凤凤又轻轻地一笑,说,“真正可以把这些话唠得明白的,我想,就只有你虞自高了。”

虞自高听了,瞪大了眼睛:“什么?”

“如果,”冯凤凤轻松地问到,“我和你说,我冯凤凤曾经也是一个纯情的女孩子,你会相信吗?”

虞自高点了点头,说:“我相信。”

“凭什么?”冯凤凤反问到。

“这个……,”虞自高想了想,低着头说,“我也说不好。”

“直觉吗?”冯凤凤又问。

虞自高把头点了一下,回答说:“是吧。”

“男人也相信直觉吗?”冯凤凤说着,又从鼻子里一笑,“我还以为,男人只会用大脑来思考一切的事物。”

“其实,”虞自高抬起了头,一脸认真地说,“我是觉得,一个人不管做什么,都是有原因的。你所以会这样,我想,你一定是受过什么非同一般的伤害。”

虞自高的这几句话,似乎都说到了冯凤凤的心上,冯凤凤的眼圈儿一红,马上,却又装作没事儿的人一样,微微地一笑,说:“你的意思,好像和那些什么心理专家的看法大同小异啊。”

“不,”虞自高的神情,依旧认真,“我所说的,都是来自我切身的感受。是我的经历,告诉了我这些。这些,不是他们从书本上找得到,更不是他们可以拿什么公式来套结果的。”

“我就说,”冯凤凤又是一笑,“只有和你虞子,才唠得明白。”

虞自高看着冯凤凤一次又一次含苞欲放的笑脸,又想了想这一张其实也普通的笑脸就要在这个世界上永远地消失,心里面实在不是滋味儿。

“我念大学的时候,”冯凤凤接着说起了自己的故事,“我的名字,其实叫冯甜甜。好土的一个名字,是不是?”

虞自高没有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

“可,这个名字啊,”冯凤凤继续说着,“可能,潜移默化之间,真的,就使我的性格和这个名字似的了。和我接触过的人,都说我的性格,我的言谈举止,都透着一个甜字。”

虞自高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看着冯凤凤的脸,等待着她的下文。

“追我的男生,不说有一个连,也足有一个排了。”冯凤凤这样说着,脸上现出了幸福的表情,“最终,我和一个姓徐的又高又帅的男生恋爱了。我们站在一起,真的,就没有一个人说不般配的。每天,一大清早,我们就一同在校园的操场上跑步,做自习。他的成绩,是班级里最优秀的。我呢,就装着这个也不会,那个也不懂,逗他,让他给我讲。有的时候,很好笑的,同一道题,竟会在几天里就稀里糊涂地问上两遍三遍,甚至更多。其实,是我根本就没有心思听他讲,我不过就是喜欢看着他那一股子认真的劲儿。就是,我问过的问题,他也会当新问题一样,不厌其烦地,反复地讲给我听。他,不光课程好,还会画画,会写诗,会谱曲子,会弹吉他。有的时候,他真的就好像突发了灵感一样,把自己一个人憋在宿舍里,一会儿的工夫,就写出了一首歌来。我自然是他作品的第一个欣赏者,听着他写出来的歌曲,我真的就感觉得到,他的每一个字,每一个音符都是写给我的。最美的时间,当然还是每一个傍晚。特别,在红霞满天的夏日的傍晚,我们手挽着手,在青青绿草之间,说着怎么也说不完的情话。他和我说,毕了业,就要娶我。我怪他性急,而其实,我每时每刻地,都在等待着那一天。终于,四年的大学生活结束了。我们一同来到了一座城市里打工。虽然,我们租住的不过是二十几平米的房子,但,我们都觉得很幸福。那个房子,不禁是我们居住的地方,更是他的创作室。他实在是太爱艺术了,他好像真的就是为了艺术,才降生在了这个世界。我们都是普普通通的本科生,专业也都并不热门儿,收入呢,其实也就仅仅能维持我们的生活。我们真的是入不敷出的,可我们却自诩为时尚的月光族。实际上,我们都毫无什么希望,但,我们却从来没有丧失过我们所共同编织出来的希望。我们都憧憬着,憧憬着他可以在艺术上有所成就,憧憬着我们可以衣食无忧。可,有一天,也不知道为什么,当然,我是说在当时,不知道是为什么,他忽然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和他说十句,他最多也只回两句三句,一起吃饭的时候,也是,就草草地吃上几口。然后,他就几乎把全部的心思都用在了创作上。我只当他在单位里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开始的时候,也就没有怎么在意。可是,他这样的状态,很快就升了温,变得越来越厉害起来。我实在忍不住了,就直接问了他。他开始的时候,还不肯直说,直被我问得有些急了,才终于和我说出了实话。原来,他真正的身份,竟是一家跨国公司总裁的公子。我听了他的话,其实,倒也不过是愣了一下,并没有觉得怎么样,他却告诉我说,他的家庭,根本就不会接受我的。我不信。虽然,我的父母不过都是普普通通的公务员,但我想,他们家里,什么都不缺,怎么,还会计较我的身世呢?于是,我就劝他,说,我也并不是希图他们家的钱财,我只做好我的儿媳妇罢了。只要我做得好,他们家里的人就不会挑剔我什么。这样,在我的一再坚持下,他领着我,回到了他们家。他们的家,真的可以用天堂来比喻了。就是使用的茶具,哦,就好像你当初在我那里看见的,都镶着金。听说他领着女朋友回来,他的父母还是十分高兴地迎了出来。客气了一番,我自然以我的甜嘴儿,哄得两位老人都开心得不得了。直到一同吃饭的时候,他的母亲先问起了我家里的情况。我自然是老老实实地,有什么就都说了什么。我的话才说完,我就发现,他 母亲,他父亲,连他自己,脸色都变了。哦,如果,我当时有一块儿镜子在面前,镜子里的我,恐怕也是我所不认识的了吧。一顿饭,到底是在死气沉沉的氛围里,结束了。当然,其实,谁都没有怎么吃东西。离开饭桌之后,我忽然就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成了这个家庭里并不欢迎的客人。他母亲直接就把他叫进了书房。足足有半个钟头的时间,他再从书房里出来,看着我的神情,也和当初大相径庭了。我猜得出,他母亲都和他谈了什么。直到我们再一次单独地呆在一块儿的时候,他原原本本地,就把他母亲的话和我学说了一遍。到底,是不出他所料,他的父母,干脆就不同意我们的婚事。我伤心极了,我一遍又一遍地质问着他,到底,是把我看得重,还是,把他的父母看得重。他呢,支支吾吾的,半天,都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我,真的是离不开他啊,我一把搂住他,求他,不要放弃我们的感情,不要爽了我们曾经的盟约。他,真的,我看得出来,他动了情了,但,他却只是说,让我先离开,他会做好他父母的工作。在一个根本就不容纳自己的地方,我确实也无法继续那样呆下去,就同意了他的说法。可是,我前脚刚刚离开,没有一个月的时间,他就由他父母的意愿,找了一个同样拥有着跨国大公司的老总的千金,结了婚。我连伤心带气愤,找他评理,可,我还没有进他们家的大门,就被几个男青年给撵了出来。再回到那个二十几平米的居室,我就大病了一场。我一个人,躺在**,连哭带想,终于,我明白了,一个人,没有财富,是多么地可怕。我病好了之后,也因为误工而被先前的公司炒鱿鱼了。我还想,我本来就不想再干下去了。我开始了纯粹的挣钱的生活。不管干什么,只要可以挣到更多的钱,我就义无反顾地去做。可,白手起家,不管从事什么,都是那样地艰难。我的每一项收入,都无法达到我预期的效果。最后,也是学着一个电影里的伎俩,通过一个朋友,我认识了一个非常有钱的老头子。我在这个老头子的身上,开始了我第一步的发财计划。为了赢得老头子的心,我甚至专门地学习了各式各样的做那些事情的技法。终于,老头子上了钩儿。每一个晚上,我都会养足了精神,把老头子弄到神魂颠倒。老头子毕竟还要处理很多的事情,晚上再睡不好觉,很快地,就垮了。在伺候他的时候,我表面上殷勤,其实,背地里,把他应用的药量都做了减半的处理。这老头子,自己倒也不知道死活,每晚,还是不忘了拿药顶着,和我做恩爱之事。终于,在一个凌晨,我们做过了之后,我在老头子身上的计划实现了。我继承了她二十多亿的资产,并且,拿着在不菲的资产,大赚起明的暗的钱来。”

虞自高听到这里,已经不知道再说什么是好了。

“虞子,”冯凤凤停顿了一会儿,又继续说到,“我这一路走来,也终于明白,这样的钱,先不说好不好赚,就是,真的有幸赚到了,也不过昙花一现。我想,你首先就难有我的这一份幸运,哦,先让我这么说吧,你还是好好地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吧。做一个普通的人,尽管会有很多的烦恼,但,比起我现在这个样子,再多再大的烦恼,又算得了什么呢?更何况,我不过也就是曾经有着花也花不完的钱,我的烦恼,谁又能知道呢?很多人,只知道没钱花的苦恼,又有谁能明白,有钱又不能拿去花的苦恼呢?我是深深地体会到了。就在我逃亡的日子里,我揣着几万元的现金,买一个面包,都要小心翼翼。还是,找一个本本分分的姑娘,好好地成立一个家庭,好好地度过自己的每一天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