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美怡醒一会儿,睡一会儿,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恍恍惚惚地,竟听到客厅里传来了争吵声。

“不行,这个事儿还是应该弄清楚。”是姚父的声音。

“问清楚?问谁去?问美怡?美怡现在这个样子,你问得出什么?”是姚母的声音。

“这里面肯定有什么差头,不然的话,美怡也不会这样!”

“没有差头,能分手吗?可就算真的有什么差头,你还想怎么样?美怡已经三番五次地被折磨了,我这个当妈的,整日里都为他们提心吊胆的,你知道吗?”

一阵寂静。不寂静的寂静。

姚父再说话的时候,声音明显地轻了许多:“其实,为他们的事儿,我也常常地上火,但美怡就是这样的孩子,就是把感情看得太重,咱们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如果说,两个人确实觉得彼此不合适,分手,也是个好事儿。可,你看看美怡现在的样子。竟然,都喝起了酒来!他们不是心甘情愿的,至少,咱们美怡不是。所以,我觉得,如果美怡这样和东方永懿分手,她迟早有一天会后悔的。”

姚母应该是哭了:“老姚,我也知道他们感情深,我也知道他们所以这样,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原因。但,现在这个样子,我觉得,倒可能是他们最好的结果。如果再把他们给捏到一块,将来,美怡的痛苦可能会更深。”

“事情搞清楚总是好的。不管他们因为什么分手,起码,咱们要让美怡解脱出来。”

“解脱?怎么解脱?”

“这……”

“倒是时间,可以冲淡一切。时间长了,美怡自然就会好的。”

“有些东西确实能用时间来冲淡,但有些东西,会随着时间而欲盖弥彰。这是关乎美怡一辈子幸福的事情,作为家长,咱们应该负起责任!”

“你的意思,我对女儿不负责了吗?”

“我的意思,应该帮助美怡做好选择。”

“美怡不是孩子了,我们是无能为力的。”

“什么叫无能为力?对自己的女儿,可以说出这样的话吗?”

“我的意思,我是已经都和美怡讲清楚了,再要说什么,你去说好了。”

“你这……”

……

姚父姚母的话,清清楚楚地被躺在**的姚美怡听到了耳朵里。想着双亲平日里连红脸都很少,这个时候却因为自己的事儿闹得不愉快,内心深处,很不是滋味。不管父母各自持有什么样 的态度,姚美怡心里面也都知道,全是为自己好。当初,和东方永懿一起的时候,姚美怡首先想到的会是怎么样来捍卫自己的情感,但现在,已经和东方永懿分开,再让家人为自己操这一份心,还有什么意义呢?这样一想,姚美怡就干脆地坐起了依然有些沉重的身子,勉勉强强地下了床,东倒西歪地来到客厅。

“爸爸妈妈,和东方永懿分手,是我的意思。是我不想和他继续下去了。我自己做出的选择,我自己负责,我都这么大了,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姚美怡打断了姚父和姚母的话,这样一口气地说完,并不等父母做什么反应,就又转过身,回卧室去了。

姚父却还打算把事情搞清楚,顾不得多考虑,独自跟在姚美怡的后面,进入了姚美怡的卧室。

姚父进入姚美怡卧室的时候,姚美怡已经又躺回**了。

见姚父进来,姚美怡就要坐起身,可能是起得急了些,脑袋里又忽悠了一下,两道细眉又使劲地往一起皱了一下。

“快快快,快躺下吧。”姚父一面说着,一面就已经几步赶到姚美怡的身边,扶着姚美怡的肩膀,帮着姚美怡躺了下来。

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添了些许银丝的姚父,姚美怡的心一紧,只难受地叫了一声:“爸爸。”

“干什么又喝起酒来了呢?心里不痛快,更不能再糟蹋身子呀。”姚父说着,眼睛里已经有泪珠儿在滚着。

姚美怡真想向姚父诉一诉心里的苦楚,又想到,不过也是平添了姚父的烦恼,使着劲儿又憋了回去,眼泪却在姚父之前,流了出来。

看着姚美怡痛苦的样子,姚父的心针扎了一样地痛,只是,还仅仅地以为姚美怡所痛苦的,不过是和东方永懿分手的事儿:“美怡,爸爸知道,就算是你提出的分手,你也并不是心甘情愿的。究竟为了什么,可以和爸爸说说吗?”

姚美怡已经感觉得到,自己如果真的和曲鹏在一起了,痛苦的,将不仅仅是她自己。她的亲人,又有哪个会接受她的这一选择呢?可,事已至此,面对态度强硬的曲鹏,她又能怎么办呢?

“分手就是分手了,干什么又刨根问底,要把什么都搞清楚呢?”姚美怡流着眼泪,说。

姚父听着姚美怡的话,还和孩子说出来的相仿,不由得,先叹了口气,才尽可能地心平气和地说:“美怡,你的选择,我们当然尊重。你有什么不想让我们知道的,我们也理解。你这些日子的情绪,我们是看在眼里的。你和东方永懿的感情,我们也是心知肚明的。我们并不是要干预你什么,我们只不过想帮助你理清头绪,给你一些必要的参考,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你的事儿,最终当然都是由你自己来拿主意,我们怎么又能妨碍得了呢?感情的事儿,不可以当儿戏的。你现在,可能不觉得什么,当你真的觉得了,很多事,都已经不可挽回了。美怡,爸爸的这个心情,你可以理解吗?”

姚美怡透过眼睛里的泪水看着姚父,心里面说:“爸爸,女儿真的什么都明白了。但,只是明白,又有什么用呢?好多的事情,根本,根本就不是由得女儿做主的呀。爸爸,您总当我是孩子,可,我现在所面对的,是一个孩子应该,或者是可以面对得了的吗?我真的,真的是别无选择,才做出的这样的选择。这样的选择,还要有什么理由吗?”

姚父见姚美怡只是这样看着自己,又接着说:“美怡,这么些年,爸爸妈妈一直忙于自己的工作,对你的关心,实在是太少了。我们都怎么一大把年纪了,只求你可以快快乐乐的。你生活得不幸福,我们再有什么成绩,不也是一场空吗?美怡,你还这么年轻。对自己的事儿,特别,是对自己感情的事儿,要负起责任来。”

姚父的话刚刚说完,姚母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到了姚美怡的卧室,一面往里走着,一面就迫不及待似的,接着姚父的话,说:“妈的意思,也不是就真的希望你们分手,只不过,你们总是这样,妈实在不放心。就像你爸说的,我们都是希望你在情感方面有个好的归宿。我们的一番苦心,美怡,你应该理解。”

姚美怡实在是不想再和家里人谈有关东方永懿的话题了。再谈这些,除了痛苦,就还只是痛苦。再想想曲鹏一次紧似一次地要和父母见面,索性就说:“爸爸妈妈,其实,我已经和另一个人在一起了。过些天,我就会带他来看您们。”

“什么?和另一个人?是谁?你们怎么认识的?”姚父感觉到事情远远比他想的还要糟糕,不禁追问着。

姚美怡只觉得自己距离曲鹏的魔窟更近了一步,痛苦地摇着头,哀求一样地说:“爸爸,求您,先不要问了,可以吗?过两天,我就把那个人带来见您们。”

姚父直觉得自己身处谜团,看着自己的女儿,都好像陌生了起来。心里难受了一会儿,又认真地对姚美怡说:“就是这样,我们也要有所准备,起码,我们要对他有个大概的了解吧!”

姚美怡不敢再看姚父和姚母的脸,轻轻地,合上眼睛,在最后的一滴泪水流出来之后,抽搐了几下,才终于说出:“其实,我们早在我念高中的时候就认识了。他一直想和我好。”

“是你的同学吗?”姚父紧张地问。

姚美怡摇了摇头:“不是。他大我十几岁呢。”

姚父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无比震惊地又问:“大你十几岁?美怡,到底,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姚美怡又抽搐了两下,轻声地回答:“偶然认识的。”

姚父的眼泪,终于流淌了下来:“你们一直有来往?”

姚美怡想了想,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里,家里人了解曲鹏,也只是早晚的事儿了,也就不想再隐瞒什么,如实地说着:“没有。他坐了五年的牢,刚出来。我们也是这些日子才又接触的。”

“做过牢?美怡,你是这么说的吧?”姚父的脑袋里轰隆隆地一片响过,不禁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女儿姚美怡,痛苦地问。

姚美怡还死死地闭着自己的眼睛,几乎是喊着说:“是的,我是这么说的,一点儿都没有错。”

一边的姚母,肚子里已经翻江倒海,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急得扬起手来,就要打不懂事的姚美怡。

姚父赶紧把姚母拦在一边,又回过头问姚美怡:“那,也都是过去了的事情了。咱们,美怡,咱们不能就拿着有色眼镜来看人,他现在……”

姚美怡说出了这些,心里却静如止水,平平淡淡地,嘴上回答:“他开了一家烧烤。”

“烧烤?他是不是很有钱?”姚母又冲到姚美怡面前,说了话,“你不是因为他的钱才……,美怡,咱可不能这样啊。”

姚美怡终于睁开了眼睛,看着一脸的怒气的姚母,又哭着说:“妈妈,在您的眼睛里,您女儿是那样的吗?”

“不,美怡不会的,”姚父赶紧接过来,说,“爸爸说了,不管他以前怎么样,也不管他有没有钱,可,美怡,喜欢上一个人,总有喜欢上的理由吧。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和他在一起的,能不能告诉我们呢?”

姚美怡又摇了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棚顶,轻轻地说:“为了什么就无关紧要了。总之,我必须要和他在一起。”

姚父感觉到了什么不祥似的,盯着姚美怡的看着有些苍白了的脸,着急地问:“必须?怎么就必须?是不是他强迫了你?美怡,别怕,和爸爸说。”

姚美怡忽然间,连心痛的感觉都没有了,还只对着棚顶,摇了两下头,平静地说:“不,爸爸,不是。是我心甘情愿的。”

姚父见姚美怡伤心成这个样子,嘴里还只说着心甘情愿,更想见得到,姚美怡所说的那个坐过牢的男人是怎样地在姚美怡的身上施加了压力:“心甘情愿?你这样还叫心甘情愿?到底发生了什么?美怡,别叫我们担心,行吗?”

姚母也从姚美怡的神色里发觉了什么,哭着说:“是呀,美怡,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有什么事儿,你可别就一个人硬扛着啊。”

姚美怡的眼睛,又轻轻地合上了,只有黑暗,在现在的她,才觉得是真实的:“爸爸,妈妈,是女儿不好,女儿不懂事。女儿让爸爸妈妈担心,给爸爸妈妈丢脸了。爸爸妈妈,您们就不要再问了,也不要再管了。”

“这个事儿,美怡,你说,我们怎么能不问呢?又怎么能不管呢?”姚父的一颗心,好像都被谁整个儿地剜了去。

姚美怡轻轻地发出了一声叹息:“这个事儿,谁也管不了的。”

姚父忽然语气坚决地说着:“美怡,你现在就叫他来!我倒要看看,这事儿怎么就谁也管不了了!”

姚美怡终于又哭出了声:“爸爸,求您,不要管这件事儿,好吗?”

姚父霍地站起了身,皱紧了眉头,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刚毅:“美怡,你如果嫌爸爸多事,爸爸也可以不管,你选择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生活,爸爸也不可能跟着你一辈子。但是,美怡,你也要知道,我们姚家,也不是谁都可以来为所欲为的!”

姚母见一向平和的姚父忽然这样,不免也吓了一跳,赶紧的,又问姚美怡:“是呀,美怡,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呀?你和我们说说,别让我们担心。”

姚美怡又哪里肯说:“怪只怪女儿好了,您们如果真的觉得女儿丢了您们的脸,就当您们没有我这个女儿吧。”

姚母依旧是哭着说:“什么丢不丢脸的?我们的脸,又值什么?比起你的幸福,我们的脸,又值什么?”

姚美怡面对着黑暗,恳求着说:“爸爸,妈妈,如果您们真的对我好,就不要再问了。能和您们说的,我都说了。其它的,还是不要再问了。”

姚母见姚美怡执意地不肯说,又见姚父还只在一边生着气,只好又说:“不为别的,你也想想你奶奶。这要是让你奶奶知道,你还让不让你奶奶活了!”

姚美怡这时才睁开了眼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一样,向四面看了看,嘴里轻轻地说着:“奶奶?奶奶呢?”

姚母轻声地回答:“你奶奶要在医院住几天了。”

姚美怡睁圆了眼睛,看着姚母,紧张地问:“奶奶到底怎么样?”

“也没什么大碍,用几天药,就好了。”姚母说着,忽然叹了口气,在姚美怡床边,轻轻地坐了下来。

姚美怡听说姚老太太没什么大碍,也就又闭上眼睛,有气无力地说:“千万别和奶奶说我的事儿。”

姚父这时候却苦着脸,无奈地说:“我们都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又怎么和你奶奶说!”

姚美怡又把脸往一边扭了一下,抽搐了抽搐,才又只是说着:“对不起,爸爸。”

忽然就觉得和姚美怡渐渐有了距离感的姚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摇着头说:“好了。美怡,你不是孩子了,什么话想说,什么话不想说,爸爸也不强求你。事到如今,你尽早带他来,我看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