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美怡直觉的两只眼睛都灼痛难忍,瞬息,就再看不见丝毫的东西。

无法挣脱的黑暗,笼罩着姚美怡的心。

“为什么,要让曲鹏这样的恶人得逞!”姚美怡嘴里发不出声音,只在喉咙里一通叫喊。

所有的声音,只化成“呜呜”的声音,不像是愤怒,只和哀痛一般。

越是哀痛,越使曲鹏的禽兽之心更加野蛮地发作。

姚美怡只觉得自己的肩膀被一双大手紧紧地抓着,料到是曲鹏,便一股力挣断了身体上的麻绳,哭着喊着,连打带推,使劲挣脱。

正闹间,只听得一声声熟悉的声音在喊她的名字,不由得身体一缩,睁开双眼,只见姚父正抓着自己的肩膀,连同一旁的姚母、姚老太太一片声地叫她。她又怔了半天,才知道是自己做了一场梦,浑身的睡衣早被冷汗湿透。

“美怡!美怡你怎么了?”姚父见姚美怡渐渐缓过神儿来,还是禁不住慌忙地问。

姚美怡看着面前为自己着急的家人,鼻子一酸,委屈地抽泣起来。

“美怡,是做噩梦了吗?”姚老太太见姚美怡哭得厉害,也伤起心来,眼泪汪汪地问姚美怡。

“是做噩梦了吧?没事吧,美怡?”姚母也噙着眼泪,伤心地问。

姚美怡透着自己的泪水看着家人,心中的话有千千万万,可又无法说出一点。

“可不就是噩梦?可真正的噩梦,现实的噩梦,也已经在身上发生着。”姚美怡在肚子里悄悄地和着泪水说着。

“是做噩梦了吧?”姚父见姚美怡不答话,用手背轻轻拭去姚美怡额头的汗珠,又问。

姚美怡拉过父亲的手,只觉得心中的言语再一次要冲出喉咙,但心里面又明白,家人如果知道了她现在的遭遇,着急上火不说,还可能节外生枝,把事情搞糟。

姚美怡知道,曲鹏是一个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人,而眼前的亲人又怎么能看着自己受如此的委屈呢?想到这些,勉强地把话又生生地咽了下去,看着姚父,强笑着,点了点头。

姚父见了,才终于舒了一口气,轻轻拍着姚美怡的脸,笑着说:“是梦着妖精了吧。”

“也不是小孩子了,大晚上连呼带叫,看把我们急的!”姚母的心也撂了下来,瞅着姚美怡,笑着嗔怪。

“美怡小时候就爱梦这梦那的,大姑娘了,也还是。小时候,有个布娃娃,还是一个学校的陈老师送的,美怡可喜欢了,每晚搂着,真就能睡得香了。可这一回,奶奶来得实在匆忙,倒把它落在家了。”姚老太太开着玩笑,使得姚美怡都憋不住笑了。

“唉,咱们没有布娃娃,有凯迪熊的。”姚父说着,伸手抓过了凯迪熊,送到姚美怡的怀里。

姚美怡搂着凯迪熊,一时间,倒也真忘记了几天来的苦恼。心情忽然就好了些。只是,觉得家人还是拿她当孩子一般,倒不好意思起来,笑着说:“你们看我做了怕人的梦,还都拿我取乐。”

一句话,使姚美怡的卧室里,更响起了一片轻松的笑声。

笑声过后,姚老太太对姚父姚母说:“我马上也睡不着了,帮着美怡把湿透的睡衣都换了,你们先去休息吧。”

姚父姚母相互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又和姚美怡说了几句话,向姚老太太道了几声辛苦,就一同退出了姚美怡的卧室。

姚老太太亲自从姚美怡卧室的衣柜里拿出了一套白底蓝花的棉布睡衣,递给姚美怡,微微地笑着说:“你真还和小时候一样,做了噩梦,浑身就湿得透透的。快换下来吧。”

姚美怡接过睡衣,绯红着脸,把毯子盖住身体,害臊地说:“奶奶,您也睡去吧。”

姚老太太看着姚美怡,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之后,摇着头,笑着说:“是大姑娘了,还怕奶奶看。你快换了,我给你梳了头,就睡去。”

“奶奶,”姚美怡压低了声音,说,“不光是睡衣湿了。”

苏老太太听了,心里明白,嘴上只说着自己老糊涂了,就又到衣柜里,帮姚美怡挑出内衣内裤。

姚美怡在毯子里面麻利地换完,坐起身,让姚老太太帮着梳理蓬乱头发。

姚老太太坐在姚美怡的身后,左手轻轻地抚着姚美怡的头发,右手拿着木梳,轻轻地梳。

“多么好的头发。”姚老太太不由得赞美着。

姚美怡小时候最喜欢的事儿,就是让姚老太太给自己梳头发。姚老太太的手很巧,用不了多少功夫,就会把姚美怡的头梳得漂漂亮亮的。

姚美怡那时还真以为,姚老太太会给她梳一辈子的头。

——

“奶奶,您会永远给我梳头发吗?”姚美怡天真地问。

“奶奶倒也想了。”姚老太太乐着回答。

“想的话,就梳呗。”姚美怡认真地说。

姚老太太听了,笑得直流了眼泪。

姚美怡真的不明白,姚老太太笑的是什么,更不知道姚老太太为什么会笑得这么厉害,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姚美怡知道自己会长大,就像丑小鸭会长成美丽的天鹅。但,她真不知道,姚老太太总有一天会离开她,到另一个世界。

——

这个时候,姚美怡忽然又想起曾经的童言,心里面既觉得好笑,又感觉出莫名的凄凉,不由得,轻轻地就叫了一声:“奶奶。”

姚老太太好像是看出了姚美怡的心思,笑着说:“美怡,记不记得,小时候,奶奶给你梳头时,你和奶奶说的那些话?”

“当然记得。”姚美怡轻声回答。

“好乐不好乐?”姚老太太说着,把脸又往前探了探,像是要看看姚美怡此时的表情。

姚美怡把脸扭向姚老太太,微笑着,点了一下头。

姚老太太坐回身,一面还给姚美怡梳着头,一面继续说着:“你小的时候,真喜欢让我给你梳头。不像你姐姐,梳个头,就好像要她的命似的,不是跑,就是叫。前些天啊,她还和我埋怨,说我偏心。我着实地和她掰扯了掰扯。别看她念了那么多的书,可真说不过我。美怡,她那么不听话,你又这么乖,我不喜欢你,喜欢谁呢?我听美心她妈说了,美心处了一个对象,是个大夫。男孩子我倒是还没有机会看着,听说,挺老实的。”

“是吗?”姚美怡说着,脑子里已经想到了再见到姚美心的时候,怎么开涮。

“美怡,”姚老太太以为姚美怡并没有什么兴致,不由得又说,“怎么觉得,你和美心好像有什么隔膜似的?”

姚美怡听姚老太太这么一说,赶紧解释:“奶奶,您说哪里去了。她可是一个积极向上的好女孩儿。不像我,成天里无所事事的。我去她那十回,有九回看见她捧着书本。您说,我怎么还好意思去打搅她?”

“现在的一些人,好像非得把书本都灌到脑袋里才算。”姚老太太叹息地说,“人活着,难道就只有学习和工作?前些日子,你爸爸的一个朋友,把易经的很多书都背得一套一套的,还问我,应该怎么学习。我告诉他,我不是背书的专家,我只是用书的专家。我要用易经的时候,拿出书来,翻看翻看就好了。下那么大的力气背书,也怪难为他了。美怡,你这样的生活,要奶奶看,没错。”

“没错?”姚美怡心里面说着,差点哭出声来。

姚老太太其实早已经梳理好了姚美怡的头发,只是,肚子里真正要说的话,还没错说出来。

“美怡,”姚老太太继续给姚美怡梳着头,“可以告诉奶奶,对自己的感情,有什么样的打算吗?”

“就知道,您不会白白地就只说这么些的闲话的。”姚美怡不高兴地说。

“其实,”姚老太太认真地说,“东方永懿那个孩子……”

“奶奶,”姚美怡没有让姚老太太继续说下去,“不说这些,好吗?”

姚老太太轻声地又叹了口气:“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奶奶真的是理解不了了。但,美怡,这爱情,可是一个严肃的问题啊。不管你怎么认为它,它只按着自己的规律行事。”

“爱情的规律?”姚美怡不由得问了一声。

“这世间万物,哪有毫无规律的呢?”姚老太太郑重其事地说。

姚美怡抱着自己的大腿,屈起膝来,把自己的下巴垫到膝盖上,真的,认真思考起姚老太太的话来。

“美怡,”姚老太太语重心长地说,“奶奶的年岁大了,可能帮不了你什么忙了,不过,想到什么呢,奶奶还真的想和你说一说。你如果觉得奶奶絮叨,就一只耳朵听着,一只耳朵冒着。奶奶是不怕你烦了。奶奶都土埋了大半截子的人了。”

“奶奶,不许您这么说。”姚美怡撅着嘴,不高兴地说。

“奶奶是唯物的。这生老病死啊,奶奶早看得非常明白了。难道,你还真的想让奶奶给你梳一辈子的头吗?”姚老太太说着,倒轻轻地笑了。

“奶奶!”姚美怡又不高兴地叫了一声,心里,却只希望着姚老太太步入正题。

“美怡呀,”姚老太太接着说到,“奶奶不是什么情感专家,可以说给你的,不过,也是自己的一些经验之谈。奶奶觉得,世间万物都是又规律可依循的。男女之间的感情,看着虽然微妙,其实,也有法可依。关于爱情与婚姻,很多人都有过很多的阐述。有赞美者,有批评者,有乐观者,有悲观者。奶奶以为,都不可取。奶奶觉得,爱情是一个中性的词汇,无所谓好,也无所谓坏。把爱情看的过于美好的呢,容易受伤,把爱情当成丑恶的呢,更是白瞎了作为人所应该有的一辈子的情感。觉得爱情像花,或以为爱情如荆棘,首先,就误导了自己。情感上的所谓的悲剧,往往也都因此而起。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悲剧,不能说,于他们就没有一点儿过错。还是咱们的一句话说得好,脚底下的泡,都是自己走的。感情的事儿,也不能只由着感情。有些时候,人会被自己的感情所欺骗的。在感情上,更需要的,反而是理智。缺乏理智的感情,要么沸腾,要么冰冷,而沸腾或者冰冷,都是容易伤人的。美怡,我这么说,不知道你是不是明白,会不会接受,但,奶奶真的希望,在感情上,你可以理智起来。越是觉得痛苦的时候,越不要只陷在痛苦之中。好好地想一想,问题的关键在什么地方。真是没有了对方,干脆些,就放开手,而如果仅仅就是一点不愉快,一点小毛病,就不要只任由自己的性子……”

姚美怡不知不觉中,已经陷入了沉思,姚老太太再说些什么,似乎,也真的再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