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早晨,寒气已经逼人。

路面上行人,好像不想在这冷嗖嗖的天气里多呆上一会儿,只匆匆地赶着自己的路。

穿着黑色棉服的东方永懿,一个人静静地站在恋人街道边,却神采奕奕,显得格外精神。

东方永懿把用了半宿的时间,写写停停,修修改改,然后又重新规规矩矩地抄写好的,写给姚美怡的信,折折叠叠到巴掌大小,攥于手中,满怀欣喜地等待着收信人的出现。

本来,东方永懿想去那棵老树下等,可是,思前虑后,觉得那里还是不够方便。那儿离姚美怡上班的幼儿园太近了,如果姚美怡在那里发起脾气,对他,对姚美怡都更不好。

经过和姚美怡的几次接触,东方永懿发现,姚美怡并不怎么喜欢骑自行车,更没有坐公交的习惯,上下班往往都是步行的。

步行上班,自然要早些出门,而东方永懿呢,出来得就更要早了。

东方永懿刚站在恋人街道边的时候,街面上除了清洁工,就只有三三两两搭伴上学的学生,真正上班的人流,还远没有形成。

东方永懿知道自己出来得实在太早了些,但,为了确保遇见姚美怡,为了能够把自己写的信交到姚美怡的手中,为了崭新的爱的一页得以翻开,多等一会儿,甚至多冻一会儿,又算得了什么呢?

东方永懿一面耐心地等着,一面还在脑子里想着姚美怡是怎么接了信,怎么照信中所约和他见了面,怎么在见了面之后,说他,怨他,捶打他的前胸,投入他的怀抱……想着想着,他的脸上就会断断续续地挂上笑容。这笑容,真得到了傻的程度,使几个路过的人看见了,不免都要胡乱地猜上一通。

等人的心,其实很容易起伏,但此时此刻的东方永懿却没有。他在等待中憧憬,在等待中忘记了时空。

街上的匆匆的行人,渐渐地多,又渐渐地少,发觉上班的人流似乎都已经快过去了,东方永懿才终于有些不安起来。

感觉要落空了的东方永懿,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七点四十五了。就是他这时打车上班,也都会迟到了,而姚美怡的身影,怎么还没有出现呢?

东方永懿不禁为姚美怡的没有出现担起心来。而这么一担心,就不免要猜测。于是,他焦虑不安地想,乘公交车过去了?没走这条路?没来上班?又病了?

……

东方永懿正这样胡乱猜着,冷不防就看见,远远的,姚美怡像个男孩子似的,火急火燎地蹬着自行车,朝这边来了。

东方永懿终于见到姚美怡,不管不顾地,边招手边迎着姚美怡的自行车,就小跑着冲了上去。

姚美怡只顾着蹬车,直到东方永懿迎面出现在跟前的时候,才本能地将车把往东方永懿身侧一拧,同时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捏住了车闸。

车闸虽然捏死了,可,到底骑得过猛了些,随着车胎和地面发出的刺耳的摩擦声,整个自行车横着就朝东方永懿撞去。东方永懿只担心姚美怡摔着,急忙出手拦截。姚美怡的身体顺着自行车剧烈的惯性,直奔东方永懿的怀里扎。东方永懿不敢就迎,只想用手扶住,就听“咣”地一声,两个人的脑袋先结结实实地撞到了一处。

姚美怡是脑袋侧面撞到了东方永懿的额头,略比东方永懿疼得轻些,可脑子里也是“嗡嗡”地响了老半天。

“你找死呀!有能耐和火车撞去!干什么呀?”姚美怡一面揉着脑袋,一面没好气地数落着。

“也没想到你骑得比火车还要快呀!”东方永懿捂着额头,迷迷糊糊地说。

“烦人!没见人家着急上班吗?还拦人家的车子。亏得我反应还可以,不然,不撞你到天上才怪!冒冒失失的,我还当地底下突然钻出来个人呢!”姚美怡继续埋怨着,再看东方永懿,还晕头转向地晃着,一时憋不住,反而被逗得笑出了声来。

见姚美怡笑了,东方永懿终于舒了口气,待脚跟稳了稳,认真地说:“姚美怡,有些话,我还想和你说说。”

姚美怡忽然听东方永懿还有话要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面就一阵阵地觉得委屈起来,刚刚还笑着的脸“唰”地就撂了下来,气呼呼地推车要走。

“你真的不能听我说吗?”东方永懿鼓足勇气,抓住姚美怡的车把,恳求着。

“你上班吧。已经晚了。”姚美怡语气冷淡地说。

东方永懿对姚美怡嘴里说出的“晚了”产生了敏感,不知道姚美怡所指,究竟是说上班迟到了,还是他现在再说什么都已经太迟了,便不敢再有稍微的耽搁,拿出准备好的信,往姚美怡跟前一递,带着几分的执意,说:“要说的,都在这里了,我希望你可以看一看。”

“你这……,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拿这个,还,还搞这一套。也太夸张了吧!”姚美怡看了看东方永懿微微颤抖着的手里面的信,只觉得稀奇古怪得让人受不了,也就没有去接,推车还要走人,不奈,东方永懿的手,还死死地抓着她的车把。

“你这人怎么这样呀?赖不赖呀!人家上班就要迟到了,你就这么抓着人家的车把,干什么呀?”姚美怡嚷嚷着,急得要哭出来了。

东方永懿撒开了车把,可瞬间,却更加大胆地攥住了姚美怡的右手。

“你干什么呀?我喊啦!你这不是耍流氓吗?大白天的!”姚美怡哪里会料到东方永懿竟然如此放肆,心里又惊又怕,使劲儿地挣脱起来。

“我不能撒手!我撒了手,就等于撒开了我的幸福!”东方永懿倔强地说着,把姚美怡的手攥得更紧。

“你把我弄得这么疼,你就幸福了吗?你干什么呀!你好没有良心,你知道吗!”姚美怡痛苦地嚷着,真的就呜呜地哭了起来。

东方永懿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力气使得过大了,赶忙松了松劲儿,却不敢完全地撒开,只让姚美怡的手,尽可能柔软地,依旧被自己攥着。

“对不起,姚美怡。算我求你,你找时间把这信看完。”东方永懿说着,不容姚美怡反对,把姚美怡的右手轻轻展开,将快被揉搓成团儿的信,放在姚美怡的湿漉漉的手心。

……

夜里。姚美怡的卧室。

姚美怡坐在松软的睡床里,静静地依偎着凯迪熊的毛茸茸的身体,展开了东方永懿写给她的信。

“姚美怡,有好多话,一直埋藏在我的心底,没有对你说。

其实,我真的也很想和你在一起。和你在一起,有我从未有过的快乐。

但是,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和你说过的一件事,使我不敢接受你的感情。

就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其实正被失恋折磨着。

那是三年情感的破灭。她为了一个有钱的男人,硬是离我而去。

我伤心极了,我以为,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再喜欢上哪个女孩儿。

我只想一个人就这么孤零零地生活一辈子算了。不怕你笑话,我都想到过出家。

我再不愿意相信爱情了。

和你在岳婶家见面,真的是不得已的。

我那时真的不想再谈什么恋爱。你说不想继续的时候,我也就没怎么在意。我当时,以为那不过就是世间的一场闹剧。

可后来,我们有了一次次意外的接触,不知不觉间,我发现,我已经喜欢上了你。我不光发现自己喜欢上了你,同时也感觉到了你对我的心。我害怕极了。真的,我其实是应该高兴,但我害怕极了。

我很想和你在一起,又害怕再落个同那三年恋情一样的结局。

于是,我开始有意地躲避着你。

看到你为我流的每一次眼泪,我的心都如同刀绞一般。我真想把你楼在怀里,抚摸你的秀发,慰藉你的伤心。但,我不敢。我没有勇气接受你的感情。

我就是这样矛盾地面对着你,也这样矛盾地面对着自己。我真恨自己,常常就问自己,问自己怎么就这样地只知道退缩。

我这是一种自私的行为,相当自私的行为。

我害怕被你伤害,结果,却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了你。

我是个懦夫,一个连喜欢你这样一个女孩儿的勇气都没有的懦夫。一个只会让自己喜欢的女孩儿痛苦的懦夫。

我恨我自己,真恨我自己。

我想放下,但我始终放不下。我尽了自己全部的力量,都无法放下。

我是个自私的人,不敢爱你,又不敢不爱你。不敢爱你,是怕受到你的伤害,不敢不爱你,是怕受到自己的伤害。我这样说,不知道你能否明白,但是,我的心,曾经真就是这样的。

我知道,如果我就这样放弃,我肯定要在懊悔当中度过我的余生。这世界上有后悔,却没有后悔药。如果我是由于自己的退缩而失去自己的幸福,我能不后悔吗?

我伤害了你。我对不起你。我让你为了我而流泪,为了我的无情而伤心流泪,我算什么男人呢?

我错了。希望我现在知道得还不算晚。更希望,你可以原谅我。

希望你能给我一次爱的机会。我一定会好好地对你,不再让你受到任何的伤害。

我要保护你,用我的身躯。

如果你还可以原谅我,明天晚上七点,在那棵老树下面,我和你送我的那辆自行车一起,等你。”